他们住在非洲丛林,成天与狮子、豹、大象为伍。全球有超过10亿人看过他们拍摄的野生动物影像,其中的几部纪录片还赢得了五项艾美奖。野生动物摄影生涯,使他们成了坚定的动物保护者。他们说,在丛林中,最可怕的敌人不是野生动物,最可怕的是人。“人,总是人。猎人、偷捕动物者……所有人都想杀了我们。”
“人,总是人。猎人、偷捕动物者……所有人都想杀了我们。”说这话时,德瑞克·朱伯特(Dereck Joubert)和贝弗利·朱伯特(Beverly Joubert)正在南非的剪辑室里制作新片。
这是一对在非洲丛林中以拍摄为职业的夫妻,德瑞克负责摄像,贝弗利负责摄影和录音。30年来,他们一直定居在非洲博茨瓦纳(位于南非共和国内,于1966年独立)的丛林中,日夜和狮子、豹、大象为伴,拍下了许多珍贵的野生动物生活影像。 狮子是他们镜头中永远的主角。《永远的敌人》拍摄的是狮子和鬣狗,《无情的敌人》则是狮子和野牛。迪尼斯公司于1994年推出的动画片《狮子王》,正是从他们的片子中获得了灵感。时任迪斯尼电影公司主席的杰弗瑞·卡森伯格看了《永远的敌人》后,想以狮子为题材创作一部电影,于是找到朱伯特夫妇。他们同意了,并且允许电影公司使用片中的部分场景。《花豹之眼》(2006)、《永远的敌人》(1992)、《无情的敌人》(2006)等纪录片,为朱伯特夫妇赢得了五项艾美奖,包括两个最佳配乐奖。全球有超过10亿人看过他们的作品。
野生动物摄影生涯,让他们成了坚定的动物保护者。他们说,在丛林里,“狮子、大象…这些野生动物已经不是问题。另外一些东西,蛇、蝎子、疟疾,差一点将我们至于死地。”但最可怕的敌人是盗猎分子,捕猎者向他们发送威胁性命的消息:假如夫妇俩听见枪声就通知当地军队的话,他们就会来杀掉他们。“猎人们卸掉我们飞机的刹车,倒掉我们的燃料,朝我们的营地开枪。”
如今,50多岁的他们并没有打算像多数人一样,养育一个孩子,“工作还是生活,待在灌木丛还是离开,这是个困难的决定。孩子需要社会环境。不要替我们考虑这个问题,它太遥远了。”
丛林生活
“为什么非洲对我们的影响这么大?或许是它的黑暗?可能非洲是我们可以读懂的一首反映美丽和暴力的诗歌。”
每年,朱伯特夫妇大约有9个月的时间呆在地处博茨瓦纳北部的奥卡万戈三角洲的丛林中。这是一个位于沼泽地中的孤岛,被誉为“非洲伊甸园”。他们一天的丛林生活从凌晨4:30左右开始。起床后,喝一杯准备好的茶,尽快开车出去;驶过一座连接小岛的木桥,开始寻找水牛的足迹或者黎明破晓前飞翔的鸟群。“我们想在天亮前试着找到兽群或者其他动物,因为在热带雨林里,太阳又美又红的时间只有不足半小时,我们想好好利用。柔和的光亮有一小时,我们在这一个小时内要找好一天停留的位置。如果是在曼波地区,我们一天的工作就是跟随狮子或者豹,随便它们做些什么,拍下它们的生活。”
在摄像机对着动物拍摄的时间里,他们会一边阅读,一边观察。这对夫妇尽可能在日落前拍到他们想要的画面,晚上八点左右他们回到营地。
所谓的“营地”,就是一个帆布帐篷。所谓的“家具”,大多数都是军用品。“我们一个做生意的朋友,用从印度尼西亚回收来的红木做成军用桌椅,送给我们。”但是大部分桌椅很不牢固,老鼠常常咬破帆布帐篷进来啃东西;狒狒时常来打搅,并在他们外出的时候拿走东西,“所以每次我们离开帐篷,都把拉链拉上。”
对他们而言,营地的生活是温馨而甜蜜的。他们像大多数人一样生活、做饭、下载一天的拍摄素材、给电池充电、给车子加油、洗澡、睡觉。睡觉前,德瑞克会就着烛光给妻子贝弗利读一段《莎士比亚全集》。他们躺在帐篷里,不时听到远处传来豹的深邃刺耳的叫声,“那叫声几乎能唤起人类与豹同住在山洞里的古老记忆。”
没有人愿意像他们一样在从林里工作和生活。曾经来过一些人,但没过多久,大部分都要求离开。“对于贝弗利和我来说,这里很好,因为我们在丛林中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东西,纯粹的生活和自然精神。很多人都不知道怎样面对寂静,事实上大多数人就像我们的祖先猩猩一样,喜欢群居生活。那些曾来这里工作的人们远离了公司,被隔绝后快要疯了。”
至于食物,“我们吃的都是好而新鲜的食物。”如今和国家地理频道合作的他们,每周都能得到这个频道空投给他们的物资。假如物资短缺了,德瑞克就出去寻找食物,灌木丛中有许多素食。“很遗憾我们只能靠空投,空投食物会加重环境污染,这令我们感到难过。”但是他们不能种植任何粮食,“假如我们种东西的话,会破坏野外的环境。”
非洲丛林的气候炎热潮湿。“让我们感到疲惫的,不是热而是雨。”暴雨一下就是好多天甚至几个月,一切都是潮湿的:衣服永远都没法干,书籍软化翘起,他们拍摄的带子变绿了却几周见不到太阳……“但是并没有很多人能想象在一只豹的掩护下在热带雨林里洗澡,这很值得。”德瑞克说。
丛林中充满了惊险和刺激的经历。每天,他们的车子都会陷入到泥沼中去,拖出来要费好大一番周折。德瑞克很无奈:“像我这样一个注重过程的人,被困住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我想我得习惯它。”他们还曾经被丛林里最温和的动物大象袭击过三次,一辆车由于几乎被掀翻而损毁,还留下些凹痕作为礼物,另外三辆车则被动物们抓坏了。 狮子是永远的主角
从1987年开始,为了拍摄《永远的敌人》,朱伯特夫妇常在地处奥卡万戈三角洲东边的萨维堤地区寻找狮子的踪迹。那段时间,他们每天晚上都能发现狮子和鬣狗在搏斗。鬣狗号称“非洲草原的清道夫”,连骨头也可以吃得干干净净,下颚力量奇大,可以一口咬碎牛羚的头骨;狩猎时常以多欺少,抢夺狮子的猎物。通常情况下两者互不侵扰,但是随着食物越来越匮乏,狮子和鬣狗间抢夺食物的战斗在所难免。
“战斗很紧张,而且从没有人从科学角度写过这样的故事。”于是,他们花了5年时间完成了拍片和剪辑,最终制成了《永远的敌人》,1992年播出。这也是他们夫妇最有名的作品。
此后,朱伯特夫妇又拍了一部名为《最终的敌人片子,讲述狮子和大象的故事。“我们喜欢拍那样的仇敌故事,但是不知道接下来的第三部该拍些什么。”
直到2000年的一天,他们坐直升机飞过奥卡万戈三角洲上空。往下看时,他们发现一大群野牛被狮子追赶着从水塘里跑过。看到这一幕,他们立即决定降落看个究竟。当他们开车来到三角洲中的杜霸平原时,发现这个平原上生活着大约1000头野牛和3群狮子。“由于这个岛是孤岛,它们每天都相互影响,狮子无情地猎捕野牛……然后我们意识到这就是我们的第三部片子。”他们把这部片子取名为《无情的敌人》,并于2006年在国家地理频道播出。
朱伯特夫妇跟踪的狮群名叫“沙罗狮群”,“沙罗”在当地语言中是“棕榈树”的意思,这些狮子喜欢在棕榈树下休息。群中的9只母狮极少让水牛群走出自己的视线。这群狮子每月要向大约22头水牛痛下杀手,而水牛群的数量起起落落,总在千头以上。
非洲水牛是温顺的猎物,但令人惊讶的是,杜霸平原的水牛竟然学会了群起反抗。他们在杜霸平原为期两年的观察中看到,在至少四分之三的猎杀回合中,水牛群会对狮子的侵犯奋起还击,有时甚至给狮子带来致命创伤。这些水牛其实有能力逃出这座小岛,但是它们留了下来,其策略似乎是:面对你了解的敌人,总好过面对你一无所知的敌人。
每到一处,如果看到这里的狮子被保护得很好,他们就知道这里的猎物很充足,而且这片区域面积够大够安全,足以容纳这么多狮子。“狮子是非洲的标志性动物,所以你理所应当地觉得它们肯定被保护得很好,其实不然。”
50多年前,朱伯特夫妇刚出生的时候,全世界有大约45万头野生狮子,可现在只有不到2万只,而且还在以每年5-8%的速度减少。“如果我们不立刻关注它们,15年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狮子了。我们希望拍摄影像,利用影片让保护大型猫科动物特别是狮子的观念深入人心。如果我们关注野生的狮子,就意味着我们要保护一切,因为狮子赖以生存的条件很多:大片未开发的土地,远离人类和人类的生活环境。”
德瑞克和贝弗利将用余生致力于大型猫科动物的保护。他们在国家地理频道的帮助下建立了一个“大型动物托管中心”,“如果我们不这么做,15年后,人们就别想看到野生的猫科动物了。” 干涸的河流:第一部作品
德瑞克和贝弗利分别于1956年和1957年出生在南非,现在都是博茨瓦纳的公民。孩提时代,他们经常会到南非的野外度假,南非的动物比较温驯,不像博茨瓦纳的动物那样富有野性。一年之内他们能看见几次大象和狮子,那是他们生活中的一种乐趣。
高中时代,两人相识并渐渐坠入爱河。那时,德瑞克脑中所有的想法就是住在灌木丛里。“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大草原始终在我的脑海中翻滚。”德瑞克说。1983年,德瑞克和贝弗利结为夫妻,并开始了灌木丛中的生活。
两人最早的工作是在博茨瓦纳的丛林中经营原野酒店(game lodges)。直到现在,非洲地区还有很多原野酒店。经营原野酒店是在灌木丛林中工作和生活的唯一可行方式。在非洲的原野酒店中,游客可以自由地和野生动物接触。“你也不想从交通拥挤的北京飞到非洲,却只能坐在封闭的车里看看窗外的狮子吧。你想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和树的味道,凝视狮子的眼睛。”
通过在丛林中生活、探索和学习,德瑞克和朱伯特逐渐了解了花草树木和鸟类的生活习性。那时,他们已经成为自然环境保护者,这一身份让他们每天都要和十多个人沟通,说服他们投身环境保护领域。
“最重要的是,我跟我的好朋友——一个出色的尚加纳族人——学会了追踪动物。”德瑞克说。这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此后,每到一处,他们都会用摄像机拍下眼前的情景。
1980年代初期,为了追踪狮子的行踪,朱伯特夫妇无意中在萨维堤地区发现一条流淌了25年之后即将干涸的河流。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德瑞克几乎每天都会拍上一段录像。“那是我第一次拿起摄像机,之前从未接受过任何培训。我只是按我想的去拍摄。”他们的拍摄经费很少,每隔几个月,他们都会去一趟南非,找一份工作赚点钱买回胶片以后继续拍摄。
这部纪录片名为《被偷的河》,于1988年在国家地理频道播出。正是它引起了国家地理频道的关注,他们问朱伯特夫妇是否愿意继续做下去。于是,朱伯特夫妇拍摄了《被遗忘的河流之旅》,讲述河流干涸后周围的动物都必须迁移的故事。 与此同时,贝弗利的摄影和录音生涯也开始了。起初,贝弗利的照片只是为了给纪录片作宣传配图,后来她的摄影潜能渐渐发挥出来,成了专业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她的照片多次出现在数百份报纸和杂志上,还登过一次《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
他们的团队由他们两人组成,贝弗利常常要在录音和摄影之间周旋。如今,对贝弗利最大的挑战是总有飞机从天空飞过,“我必须自己谋划安静的时刻,这样才能录到纯粹自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