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情感力量——范治斌访谈

王芷(以下简称王):还记得零四年十一月初,你在今日美术馆举办了个人画展,画展名字叫《朴素情怀——范治斌纸上作品展》,给许多人留下了印象,时至今日,你觉得这个展览怎么样?

范治斌(以下简称范):那是对过去艺术旅程的一次总结,从学术的角度讲我觉得这个展览是成功的。

王:我当时在门口看到招贴画,而且在网上看到宣传的东西的时候,觉得应该是个年纪很大的人的作品,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范:不是说我的心态太老了吧。很多人跟我说过,我的作品与我的年龄不符,他们认为现在的年青人不这么画了,我知道其实他们是在欣赏我。我以我的思索一路画下来,内心一直沉静。

王:你画的这些东西,像那些老人、普通人,这和你的生长环境有关系吗?

范:有关系。我直到现在还喜欢画老人,这可能源于我小时候对美术的一种记忆。我懂事时,正值伤痕美术的大流行,那时的作品不再红光亮,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沧桑深邃或是悲凉的画面氛围,还有包括那时的摄影作品,其中老人的形象是特别多的,也确实觉得感人,自然而然的,我就觉得那种沧桑和沟壑纵横的皱纹是种美。记得上初中时,也就十三四岁,去家附近一个小店理发,在那儿看到一个简直就跟书中一模一样的老农民,可把我激动坏了,执意要给他画像。结果那天发也没理,给那老农五毛钱,把他也乐得够呛,我则画了整整一下午,画了三张,得意了好一阵子。后来我在上学附近的一个街区,发现了一家茶馆,里面全是老人,于是就经常去画速写了。这段经历也直接影响了我的大学毕业创作。大三时去过一次新疆,毕业时本想再去趟西藏,但仔细想了想,觉得家乡的茶馆依然印象深刻,有好多东西值得表现,于是就回去画茶馆了。在茶馆一呆就是两个月,天天在里面画速写,有时连午饭都舍不得回去吃。最重要的是,我和茶馆里常来的老人几乎都成为朋友,对他们的生存状态非常了解,以致画他们的时候每个人的情况我都历历在目。我自认为我是充满情感地画下了他们,那些画也就是我最早有一定社会影响的《茶馆组画》。这段在茶馆的写生经历对我的艺术生涯是至关重要的,它使我意识到了情感的重要性。我们不一定非要去猎奇,非要表现那些不被自己了解的陌生生活。我们真实生活的种种,只要被我们认真地体验并提炼,就能成为最生动的画面。后来,我画了大量身边的普通人以及我生活的城市,都是基于这种观念。

王:因为好多人都是经历过好多生活以后,他才回头找一些东西,你好像一开始就在找这些东西。

范:我觉得情感应该是朴素的,自然的,我没有刻意怎样去做。有了想法和冲动,就去表达。我很看重实践带给我的体验,研究生毕业时,我画了一张组画,取名叫《带风景的肖像》,城市与农村的景物与各种打动过我的人物形象组合揉杂在一起,但其中每幅又相对独立,当然这件作品是我多年来多重生活体验的集合。对于观者,我希望基于他们的生活经验,可以从中抽取某张或几张进行重新组合,从而得到一种期望的回忆或者印象,通过这种暗示获得某种情绪或其他什么感受,这样,作品由于不同观者的分解往往能获得极其复杂的多重思绪。

王:你刚才谈到的是你的题材的改变,从画农村到画城市,然后又把风景和人组合,那么你在技法上,也做了一些实验性的探索吗?

范:是的,其实我一直在尝试新的技法,以前学画的时候,总感觉有一个技法上的标准,并以达到这个标准为满足。后来随着不断的实践,发现并没有真正的标准。

王:你画了那么多的人物肖像,你看到每个人都有冲动去画他吗?

范:不一定。我往往是画那些真正能给我感觉的,或者是很有意思的。有些人可能没什么感觉,我也可能尝试着去画。在课堂上描绘那些陌生的模特,在画的过程中我会和他产生一种交流,哪怕是一种排斥,我对他的排斥也会表达在我的画上,这仍是另一种情感的流露。这样看来,我并不是用一种套路来完成所有的画,而是通过自己的情感找到一种方法去描绘它。

王:现在当代艺术这块是比较吸引眼球的,而传统的水墨这块大家都觉得不是那么火、那么热,你对这种状况怎么想呢?而且你这么年轻,选择了水墨这条道路。

范:我觉得艺术家选择任何一种表达方式是有他的原因的。我画水墨,是因为从小接触的就是国画,如果那时有画油画的老师,我很可能就学油画了。当然,这么多年对水墨的实践,使我充分意识到她的魅力。水墨这种语言是不可以替代的,如果能替代也就没有生命力了。从艺术现状来看,水墨早已属于当代艺术的范畴,有许多的水墨画家不断在努力,成果是有目共睹的。我很看好水墨,而且这么多年,通过自己不断的实践,我有了许多的体会,我觉得有许多水墨方面的探索等着我去做。

王:现在很多人把自己的东西称为实验型的,你把你自己的东西也称为实验型的吗?

范:是探索,就包含着一定的实验性,但我不是大家所讲的实验水墨画家。

王:现在很多搞水墨的人,会把很多东西和当代的东西结合起来,具有一定的当代性。你怎么看你的作品和当下的关系?

范:我很注意我作品中对“现在”状态的把握。但我认为,许多画家的作品看似很当代,实际是没什么内涵的,只是做做表面文章而已。当代性需要深刻的东西,如果仅停留在图解式的表现,精神上则是苍白的。我生活在这个时代,这就意味着我的精神不可能离开这个时代,我要咀嚼品味它带给我的一切,并以我自己的情感立场抒发我的感受。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当下”便不会是一个问题。

王:我看你在前言当中写到这个展览结束就告一段落了,下一步马上就要开始了?

范:画完的东西就成为一种过去了,但会给我留下许多经验,尤其是做一个展览,很多年的东西摆在这儿,我再看看它,一方面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它给我很多新的启示。在画这次展览最后一张作品时,我就觉得我有好多潜能慢慢地被打开了,而且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去表现,我已感觉到这个展览正昭示着一个新的开始,我将为此充满激情和快乐。

王:关于西部题材,你似乎有你自己的看法。

范:应该说我对绘画题材是有自己的体会的。我们可以表现任何题材,只要是满怀着情感,哪怕一辈子都在画一支牡丹。你看郑板桥一生只画兰竹,但画中寄托的全是他的情感,有喜悦也有悲凉,有对自我意志的坚守,也有对民间疾苦的深刻体悟,从画面和其中的诗句我们能感觉到他真实的情感。作品展现给我们的其实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他在用兰竹表现自己的人生,表现他对生活的理解。但是你看现在很多人也画这些题材,可是他们想表现什么?也许说得有点绝对,但我还是坚持认为许多画是与艺术不太相干的,因为没有情感其实就没有艺术。例如说要画西部,是出于自己的情感体验,真实经历,这就能落到实处。但是通过政府宣传,比如某个权威或部门说我们要开发西部了,然后再相应地去做很多宣传,让画家们都去画它,这与我说的从情感的角度出发是不一样的。就像我们常说的主旋律题材,如果是出于真实的感受去表现,跟你受某种意念、指使去画,或者是为了某种功名,因为这个东西它很容易得到权威的认可或是奖励,它是两种劲儿,说的不客气点,那是在盗用艺术之名。绘画当然要画一些大的主题,如这几年发生在国内的大事件,像抗洪,非典等,如果确实有了深刻的体验和感动,而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你去画,没有问题。而且我相信情感总是能沟通的,你画的好,我就能感动。但是现在这种缺乏情感的、苍白空洞的主题性创作太多太多了,让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再有,虽然我们的先贤讲绘画有“成教化,助人伦”的理想,但在影视媒体如此强大的今天,很多东西是不必画的,即使画也不会有影视媒体的感染力强,我经常看某个片子掉眼泪,画能做到吗?不可能的。所以,要避开绘画的弱势,找到真正切合绘画的主题和不可替代性。

王:你所着眼的不是那种宏大的叙事,而是从身边的人……

范:宏大的叙事更适合于文学而不是绘画。不过,我想以后应该会画一些大的题材,但得顺其自然,也得看情感是否积累到了那一步。

王:那现在对你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范:最大的问题,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其实问题挺多的,而且往往是在画的过程中产生的,比较具体。最近,我在画一批以地铁为题材的作品,我经常坐地铁,地铁中汇集着各种类型的人,怀揣不同的目的使他们暂时的挤在一起向前奔去,这些聚在一起的表情我感觉就像城市的一张脸,丰富多彩又极具象征意味。这肯定与我之前的女子肖像系列不同,女子肖像系列给人的感觉非常和谐、安静,淡雅的灰色调能让紧张的心获得舒缓,让舒缓的心更加闲适。画面是抒情和流畅的……

王:我觉得你非常努力,你能沉下来,不那么浮躁,真的不容易。

范:谢谢你这么说我,我是这样的。这些年的从艺生涯使我有这样一个认识,即艺术是没有切实的结果的,就像我们要用一生去完善自己而只能趋近于完善那样,艺术也无限趋近于我们的精神而不是精神本身。其实,我们一直求证的那个结果一定是我们自己,并在追求的过程中不断的补充修正,对别人的借鉴也像一种天然的营养滋润着我们的肌体,使它变得更加强壮。如果是这样,我就可以说:我没有迷失自己,并在自我的不断完善中充分实现了自身的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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