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刺绣中的象征符号

苗族刺绣造型独特、朴实、生动,构图饱满,色彩艳丽,对比强烈,体现了一种原始、纯真、古朴、大方的民族特色。苗族刺绣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它以其独特的民族风格和精湛的艺术技巧轰动世界艺坛。可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苗族刺绣不仅是一种展示美的形式,同时它也是苗族历史文化的载体。苗族在以往没有自己民族文字的漫长岁月里,世世代代把民间口传文学,如神话故事、山歌、谚语、理词、舞蹈、刺绣、蜡染等作为教育形式,向后辈们传授本民族的历史文化、宗教伦理和生活、生产知识。苗族刺绣中的每种动物、植物纹样都隐藏着一个优美动听的传说故事和古风遗迹。每一个图案样式都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或称其为象征符号。本文试就苗族刺绣纹样中的象征符号作一些初步探讨。
一、历史故土象征符号
在黔东苗族聚居区,有一个几乎人人皆知的传说。古代有一位苗族女首领名叫兰娟,她在带领苗族同胞南迁时,为了记住南迁的历程,就用彩线记事的方法在衣服上绣符号。离开黄河时,她在自己的左衣袖口上绣下一条黄线;渡过长江时,在右衣袖口上绣下一条蓝线;过洞庭时,在胸口上绣下一个湖状图案。就这样,每跨过一条河,翻过一座山,她都用彩线绣上一个符号。越往南,过的河、翻的山越多,她绣记的符号也就越多,密密麻麻地从衣领、袖口一直绣到裤脚口。最后,在武陵山区定居下来,这位苗族女首领按照她衣服上所记的符号,重新用各种彩线,精心地刺绣出各种美丽的图案,缝制成一套十分漂亮的服装,记载着她们部落的迁徙史,作为女儿的嫁妆。从此,苗家姑娘出嫁时,都要去请教兰娟首领织绣嫁衣,并把这种衣服叫“兰娟衣”。虽然这个故事今已无从考证,但“兰娟衣”至今在黔东苗族聚居区仍十分流行,那里的苗族姑娘现在都还十分喜欢穿自己绣制的“兰娟衣”。
黔东南的凯里、黄平、台江、旋秉、镇远等县市的苗族妇女几乎每件花衣的披肩和褶裙裙沿的图案中都绣有两条彩色镶边的横道花纹。一条叫“媪仿”即黄河,一条叫“媪育”即长江,中间绣有山林、田园、牛羊、村庄和人们劳动等图案纹样。这些纹样代代相传,形象固定,沿袭至今,象征着他们古老而美丽的家乡。
黔西北的苗族服装,披肩的底边花纹表示苗家故土旧居的房屋基脚为长条石垒砌,披面遍绣卷拍、蕨草、猪槽三种花卉,构成一组组对称的几何图案,并用浸染的青、红土羊毛线挑织、加饰四周,形成锯齿纹、波浪纹和菱形纹,三种花纹各异,其含义有别。每方图案上为天,下为地,左右为山川,中间为平原。整图标志着苗家故地良田千顷、群山环抱,一片锦绣河山。
云南东北寻甸县苗族服装,衣背上的方块图案象征祖先种的田地;裙子的花条象征祖先筑就的城墙。绑腿则象征祖先迁徙走过的道路。苗族点套裙的花纹共由裙基纹、兼套花、点套纹和纵叠花四部分组成。裙基纹象征着锦绣壮丽的苗家故居;兼套花象征着苗家故居的万顷良田;点套纹象征着苗家故居纵横交错的灌渠;纵叠花象征苗家故居四周群山环抱。整个含义象征着对美丽富饶的故乡的怀念。
在湖南西部苗家聚居区,有一种叫做“弥埋”和“浪务”的花边纹样。在苗绣中非常盛行。“弥埋”花边是由无数个马的抽象花纹连成一串,横贯在河水中间,两边是无数个花塔,层层相叠,相间排列,再外层两边各用一条折线式纹样镶嵌着,象征苗族祖先迁徙时骑马飞渡大江大河,跨越高山峻岭才来到这里安家落户。“浪务”图案是两条折线形白色横带,一边是小山,另一边是一朵朵立形花簇。表示苗族先民曾住在大江大河边,由于战争等多种原因,才离开长江中下游往西迁徙。反映了苗族古址和迁徙状况。
在贵州台江苗族刺绣纹样中的人物形象中,有的持有杖、刀、戟、大弩等,结合苗族《古老话》了解到,这些形象象征着历史上苗族祖先蚩尤的刑法、武器、宗教的三大发明。
二、祖先象征符号
在苗族刺绣纹样中,还有许多龙、鸟、蝴蝶、狗、牛等的造型。这些纹样造型独特,它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动物纹样,而且是苗族祖先的象征符号。
苗族东部方言区的苗族古诗说:“……大地上啊,开始出现了龙身人首的鸟基,出现了人首龙身的代基……几个代雄苗人繁衍了十二个宗支,几个代雄生息了一百四十八姓。”这首古诗说明苗民是龙变的。在变的过程中曾经历过人首龙身的过渡阶段。龙是人的祖先。龙在苗族刺绣纹样中比比皆是,在贵州台江、施洞的苗绣中,至今还有人首龙身的图案纹样。苗族同胞崇拜龙,一方面是为了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道兴隆、普泽万民,更深一层的含义则是把龙作为本民族始祖的象征。
黔东南凯里、黄平、麻江、雷山等县的苗民自称为“鸟”,是远古先民信奉鸟,以鸟作为自己的祖先。《日下旧闻考》卷二有“画本以飞空走险”的记载,是说蚩尤有翼能飞。《山海经》有云:“三苗首领驩兜也有翼能飞。“驩头,人面鸟喙,有翼……仗翼而行。”又说:“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以蚩尤为首的九黎和以驩兜为首的三苗,都被说成是有翅能飞行。① 至今在苗族服装及其它刺绣中随处可见以鸟为主题的图案纹样。将鸟作为自己祖先的象征符号,表示对祖先的崇敬与怀念。
湘西、黔东北以及邻近的川东、鄂西地区的部分苗族先民则以“盘瓠”,即狗为自己的祖先。据《后汉书·南蛮传》载:“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冠,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访慕天下,有得犬戎吴将军头者,此黄金千镒,邑万户,又妻以少女。时帝有畜狗,其毛五彩,名曰‘盘瓠’。下令之后,盘瓠遂衔人头造阙下,群臣怪而诊之,乃吴将军头也。……帝不得以,乃以女配盘瓠。盘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处险绝,人迹不至。”“经三年,生子十二人,六男六女,盘瓠死后,因自相妻。……其后兹蔓,号曰蛮夷。”苗族民间,用盘瓠作为祖先的象征符号,遗风更盛。《后汉书·南蛮传》载:盘瓠种落“好五色衣,制裁皆有尾型。”王示性《桂海志续》云:“妇则用五彩缯帛缀于两袖。前襟至腰,后幅垂至膝下,名‘狗尾衫’,示不忘祖也。”苗族人民至今仍爱好五色衣服,上绣五彩的盘瓠形象。苗族姑娘赠给情人最珍贵的信物是绣有“并蒂花” 、“鸳鸯鸟” 、“双蝶飞”等五彩纹样的花包肚。结婚妇女最真诚的爱情信托是为丈夫绣“花褡裢”,两头均绣有龙凤花鸟。这些信物,传说是象征高辛氏公主初配盘瓠,“解去衣裳,为仆鉴之结,著独立之衣。”②
苗族还把蝴蝶视作自己的祖先。从《苗族古歌》中的《妹榜妹留》和《十二个蛋》两首歌里,可看到黔东南地区的部分苗族是把蝴蝶看成自己始祖的。歌词叙述:蝴蝶从枫木心孕育出来,长大后同水泡“游方”,生下十二个蛋,由蛋中孵出龙、水牛、雷公等和人类始祖—姜央。苗族姑娘把蝴蝶、龙、水牛、鸟等形象用刺绣的方式绣在衣服、被面、床单、门帘上,作为自己祖先象征符号,表示对祖先的崇敬。蝴蝶、龙、水牛、鸟是大自然的象征,也是苗族祖先的象征。
三、氏族象征符号
古代苗族从自己的氏族或部落的族徽观念出发,在装饰上创造出特点各异的艺术形象,用以作为本氏族的象征符号。这些特点反映在刺绣纹样的内容上,显示出所谓的图腾崇拜,反应在纹样的配色上,则显示了装饰色彩的趋向性。
图腾崇拜,又作图腾主义,英文为“totemism”。“totem”系印第安语,意为“他的亲族”。即在原始时代,人们相信人同某种动物或者植物之间保持着一种特殊关系。甚至认为自己的部落起源于某种动物或植物或者因为它的相助才得以生存。因而把它视作氏族部落的象征和神物加以崇拜。元、明、清时期,据汉籍的记载,曾按服饰色彩将苗族分为红苗、花苗、白苗、青苗、黑苗等。这种划分,大致反映了苗族内部各个不同氏族的装饰艺术特色。
比如红苗,以龙、凤为其氏族象征,图案内容以龙凤纹样为主体。色彩装饰以红为主体,辅以白、黄等其他色彩嵌饰;花苗,则以花为其氏族象征,图案纹样多以花为其主题内容。以各种色彩对图案进行配色。色彩种类繁多,尽量使对象光彩夺目。求得五彩缤纷又和谐统一的装饰效果;白苗,以蝴蝶为其氏族象征,纹样以蝴蝶为主体,底色以白为主。纹样配以朱红、浅红,间以灰、黑、蓝等色,或以深色为底,纹样以白色为主,间以红、黑、灰、黄等色;青苗,以夔为其氏族象征,图案以麒麟为主体内容,或配以云纹,表现麒麟腾云驾雾,或配以水波纹,表现麒麟飘洋过海。纹样配色,以青为主色调;黑苗,以狗为其氏族象征,纹样以狗为其主体内容。配色多用黑色、黑紫等,再用黄色、黄间白或其它少量色彩点缀其中。
贵州西部苗族以鸡作为氏族象征。将鸡表现在他们的刺绣纹样里。因为鸡为他们带来了光明,驱逐了黑暗和鬼怪,使他们人丁兴旺、幸福美满。在苗族神话传说《黑洞洞、明亮亮》里就描述到鸡是怎样呼唤太阳,让光明重新普照人间,万物恢复了蓬勃生机的。当地的一些苗族老人还说他们的祖先从外地迁来黔西时,带着一只大公鸡,寻找栖息之地,他们走了很多很多地方,鸡都没有鸣叫,于是他们继续走。后来来到这处坝子,那天黎明,鸡亮开嗓门,大声鸣叫,他们就在此居住下来。从此人丁兴旺、五谷丰登。
四、文字象征符号。
在苗族史诗和传说中, 都说苗族古时曾有文字,这些文字写在羊皮、树皮等上面。由于战争、灾害等的袭击,他们不断迁徙,文字逐渐失传了。这些传说中的文字,可能是一些象征符号。从今天苗族刺绣纹样中,我们仍还可以推测出一些文字的象征符号。
黔西、川南、桂西北、云南等川、黔、滇方言的苗族挑花纹样基本上是几何图形,是由几根平行长线并列,其中,有的在两根平行长线之间加横线而成若干方格。有的折作“┗┛”形,有的大方格套小方格而形成“回”字形。还有的呈菱形、网状等等。最常见的有“X、#、十、回、口、V、◇、S、ε、з、○”等形状和小圆点、漩涡纹等,有的方格中还贴一块红布条。这些纹样少有变化,不得随意更改。传说方格表示祖先居住的田园,方格中的红布条表示鱼,花纹代表田螺和水田里倒影的星星,弯条代表树木。在贵州威宁、云南昭通、彝良等地的苗族礼服的吊旗部分刺绣有“◇、Z、凸”三种纹样。“◇”纹表示田园;“Z”纹表示江河;“凸”纹表示房屋、城镇。
据苗学家李廷贵和酒熹的发掘与研究,以及对一些苗族刺绣老人的访问,目前在刺绣图案中已经识别出四十多个表形单文字,如:┼┼┼┼(龙);※(蝶);×(叉);乙~(钩);N(弯);e(虫);田(量具); χ(转子);?(拐爪); ∽ S (挂钩);卐(筛、车、旋、水虫); ∽ ≌ (江、河、水); (人)……这些刺绣文字,形、音、意俱全。
从科学意义上讲,上述刺绣文字仍只是一种表形达意的象征符号,与文学还有差别。但是,苗族人看了这些符号,既能读,也能领会其意思,足以证明苗族人民在自己的生活实践中已创造了一些跟语言词汇有固定关系、且能诵读和唤起人们对于事物的联想的表形文字。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苗族刺绣与其生活的地理环境、历史文化、宗教信仰等诸多因素密切相关。从这些刺绣纹样中,我们可以窥视出这个古老民族的原始图腾崇拜、古风遗俗,发掘出其社会历史的发展轨迹。苗族同胞在自己的装饰艺术中,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们生活的各个方面,给人们提供了许多“活标本” 、“活典籍”。苗族刺绣艺术大多展现于女性服饰上。苗族丰富多彩的女性服饰是一部穿在身上的百科全书。注释: ①《苗族简史》贵州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第2页
②《后汉书·南蛮传》田鲁 湖南吉首大学(张家界校区)美术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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