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未来一直是各个人类群体投射自身理想的精神空间
黄:现在中国美术界已经进入一个策展时代,你2000年策划的“人与动物”、“异常与日常”展览,已经触及到中国当代社会变革方方面面的问题,你这次在广东美术馆策划“虚拟未来”展,跟你前几个策划的展览在方向上有一些差异,能具体谈一下吗?
顾:现在国内的展览和我以前做的展览,反映了一种事实,大家都在根据经验考虑问题,目光围绕着现实生活、生存体验、身体资源打转。我们鼻子底下的那些近距离的经验正在阻挡我们的视线,阻挡我们超拔于日常生活之上的形而上思考。我策划《虚拟未来》展是想拓宽一种思路,把艺术跟我们的精神追求,跟未来几百年,甚至跟人类的最后命运,这些比较远的问题发生关联。我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超离自身经验,超离当下艺术现实的思考。这个展览策划的要点就是跟现实拉开距离,让艺术家的想象力解放一下,去触及一些飘逸甚至缥缈的幻想。让艺术家在无限的时空中神游四方,追求一种天马行空、忘乎所以的境界。否则我们考虑问题总是受到现实情景的规定和覆盖,不能跳出思维惯性的“三界外”。
黄:很多策划人一般都是从社会学这个角度来关注中国当代社会的变化,我感觉你这个未来的概念提得挺有意思,是不是“未来”这个概念不仅仅是一个纯科幻概念,它还包容很多文化概念的因素? 顾:的确有精神的、文化概念在里面。未来对我们来说总是和理想发生关系。比如说我们以前幻想未来,是对未来有所期待。这种期待也是一种希望。多数人只要有了希望,就能在精神上振作起来。那么未来的一切真的就可能握在手上。这种希望包含的传统逻辑思想就是“明天会更好”。只要时间还在流逝,社会一定是一步步向前发展的。只要不是去日无多,人们出于思维习惯,对未来总充满着光明的憧憬。有时这种憧憬就是人们捱过现实苦难、战胜当下厄运的精神支柱。未来也是对现有文化的最大挑战。一些风行于世、并且改变了人们世界观的哲学思想,由于没有预见到未来发生的巨大的社会文化变迁而最终备受冷落。未来的真切存在使得人类不得不准备多种解决方案来应对现实与愿望之间的巨大差距。愿望有时是将要实现的未来,有时在近期内却是一场空想。返观人类文化史上的大同社会理想,佛教的因果报应和东方极乐世界与基督教的千年王国,几乎都早就把未来定格在超现实的精神层面上进行谈论。在文明时代,未来一直是各个人类群体投射自身理想的精神空间,是逆反于民族文化寻根意义上的另一个人类的共同精神家园。多少个世纪以来,人类对完美社会形态的不懈追求以及为理想真实付出的努力,在某种意义上几乎成了一笔丰厚的人类共有的精神遗产。虚拟未来,当然也是为了重新梳理这笔财富,把理想光芒的接力棒抓在手上,驱赶物欲主义的迷雾和现实境遇中的虚妄满足感,驱赶浅薄短视的文化功利主义。虚拟未来,也会使我们在想象中获得更高的理性。
黄:能否谈谈你的未来观?
顾:我的未来观与美国科幻片中惯见的未来场景差别很大。其实,一个人的未来观是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化的。童年时期,几乎人人都有个对未来的憧憬,我们希望未来怎样怎样。长大以后,我们血气方刚,努力实现各种希望。虽往往会引起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但雄心依旧。但到了中年以后,我们渐渐感到挫折带来的伤害。年龄再增长,体力的与记忆力的不济,已难以否认与掩饰。在信仰危机之前,我相信人会一步步向前走,会不断地提高自己,这是一种乐观向上的青春期世界观,当然不错。但如果这种信念一成不变,就会演变为机械进化论的一厢情愿的妄念。有了独立思考、判断的习惯之后,我开始变得现实。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成长向上的时候,也必然有精力衰退的时候。所以,盲目地装点未来、拔高未来是不科学的。社会在发展进步的过程中也往往伴随着某些不平衡现象或退步现象的发生。不同年龄段的人看未来的态度其实也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乐观,有的人悲观,有的人根本就没有未来观。今天的人们看重现实,不像以前狂热时代那样,盲目认为未来只会更加灿烂、明天只会更好。根据审慎的历史观点,我意识到,未来几百年,地球不会是一个完全改观了的世界。今天现实中的许多景观、许多人文因素可能会一直保留下去。如果仅仅展望今后一百年以内的未来,那么,这一将来时间段中的世界就不会是一个非凡得超出我们想象力的世界,许多地方与今日世界相比不会有太多改变。但我可以想象到,在不遥远的未来,好多动植物会不可避免地灭绝,好多被我们人类破坏的环境难以恢复,有些自然资源永远不会再有。这些问题增加了我们今天对未来的担忧。今天我们的态度的确比以前更严肃一点、更保守一点,但立足的是更客观的视野。
二、每次思想腾飞都从现实空间起跳
黄:你说的未来,其实有两个层面,一个是物质层面的未来,一个是精神层面的未来,这两个未来一直成为人类发展的动力,同时也成为造成人类灾难的根源,是不是这样?
顾:肯定是这样的。当精神在未来的取向上得不到皈依感的时候,人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因为物质性的未来比较看得着的,而且完全可以有形有色地虚拟出来。欧洲的乌托邦思想传统中的一部分其实发端于对现实社会缺陷的填充和弥补,每次思想腾飞都从现实空间起跳,又跌落到虚拟空间阴影下的物质化窠臼。结果是凡对未来事实的虚拟越具体、越有条理,就越多误区和笑柄。意大利的未来主义艺术讴歌过技术飞跃时代物质更新对人的陈旧观念和传统文化习性的荡涤,但这种艺术想象是顺应机械性逻辑思维的结果,只能使艺术家放弃艺术而走向极端。一些著名的未来主义艺术家最后投身法西斯战争的历史事实,的确令人警醒。精神层面上的未来有很浓厚的乌托邦主义色彩,无限壮丽的未来梦幻曾让无数人怦然心动,曾成为人们为共同的美好愿望不断奋斗的强大精神动力,并以此克服碌碌无为的动物性生存的悲剧。乌托邦给人带来的精神寄托确实也鼓舞了历史上的几次脱离实际的理想主义迷狂,而社会性的集体迷狂只能带来灾难。欧洲的文化先觉如小赫胥黎的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就用虚构的未来故事反击了一味煽情的乌托邦主义狂热。还有《1984》等小说,尖锐地披露了一个压制人性与精神自由的反面乌托邦社会,从而提醒人们注意到乌托邦梦想的两面性和可怕的极端性,这种极端性便是源自机械进化论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毒素。所以,对人类未来文化的思想积累,我们也应有一个清理与扬弃的客观态度。
黄:这可不可以说是后未来主义?
顾:反乌托邦的尖锐声音听来刺耳,但的确改变了人们对未来的一味美化和朝拜。今天我们再来看待未来,已经可以跟“步步高”式的机械进化论逻辑联想保持距离,也没有了以前的理想主义教条。我们考虑未来,可能会把未来的那个时期负面状况考虑在内。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有一种警惕感,有一种为我们的子孙万代着想的危机感。
黄:谈到为子孙后代着想,这是我们中国谈未来的一句惯用语。我也考虑过中国社会与未来的关系,我们这么一个以传统的农业社会模式为主导的国家,老百姓的生活方式似乎一直和未来社会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你提出的“虚拟未来”,在本土社会中是不是也有一个文化针对性?
顾:“虚拟未来”的文化追求必会触及我们民族未来文化的遗传因子。中国长期处在农业社会,农业社会靠天吃饭,人们关注眼前的物质生活,过日子,维持生计。这种谋生的压力压倒了人的对未来的梦想和期盼。活着本身成为生存的第一要义,无所期盼也要照样活下去。这种人生追求在封建社会的盛世容易导致人们产生小富自安的满足感,而未来的目标无非是保住已拥有的富贵太平。除了一些贤哲外,注重实际的近距离的草民目光很难对历史和未来具有穿透力。鸦片战争后,民族危亡的危机与救亡的努力贯穿了整个半殖民半封建社会时期,现世的痛苦造成人们对改变现状的急迫心理与对空想的精神依赖,许多有进取心的知识者都成了不能免俗的梦想家,他们将未来社会涂上辉煌、夸张的神话色彩。谭嗣同、康有为的关于大同社会理想的阐述也正好印证了这种集体性臆想。五四运动以后的现代史还是民族危机史,所要解决的仍是一个民族生存的问题。新中国的建立,给人一种扬眉吐气的民族自信与希望。中国本土社会经过新颖社会制度的格式化改造,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我们从小农经济的汪洋大海中紧急浮出,大跨步地向理想主义未来跃进,解放全人类,世界大同等理想在社会上迅速而广泛地普及,未来被赋予了神圣的光环,同时射亮了我们的全部精神空间。
黄:新中国时期的宣传画、油画、版画上常常绽现着百姓与儿童的笑容,很多笑容似乎都是憧憬未来时被梦想催化出来的,是这样吗?
顾:他们的笑是传达的是一种精神喜悦,与我们今日普遍感受到的物质享受与愉悦是不同的。他们的物质生存处境欠佳,衣服可能是粗布的,吃的是粗茶淡饭,但他们的思想是完全和未来接轨的。他们在想中国卫星、飞船上天后是什么样子,四个现代化实现以后是什么样子,若干年以后实现共产主义又是什么样子。他们一直在兴奋地憧憬这些美妙的情景。这种理想主义充满了新中国期间数代人的心理空间,使得他们眼前的生活内容的苍白、物质的匮乏变成了一种过眼云烟。现实的东西是会过去的,而未来是实实在在的会到来,我们一步步走向未来的话,我们一步步走向光明,所以眼前的困难我们都能克服掉,所以人的那种笑容,都是一种典型的未来主义笑容。我们不能简单地将此看作为一种虚假的笑脸。?
黄:中国这十年的改革开放使中国充满物质欲望。今天中国人对物质的这种迷恋,实际上已非常颠狂。我们在这十年里,过份的关注现实,关注自己的吃喝问题。你恰恰在许多策划人关注这种现实问题的时候,相对性提出一个指向未来的问题,是不是有你的文化立场在里面?
顾:在新中国的文化形态中,未来光环的烛照一直通明。在相对封闭的历史条件下,注重传统根脉体系的社会文化不可避免地发生根本性的光合作用。共享的未来主义原则驱赶了我们的私心杂念,精神的富足感覆盖了我们的物欲,理所当然地起到道德提升作用。我们还未及对这份精神履历作深入的总结和反省,就已然遭遇了当下的中国社会转型期的。随着消费主义思潮与物质欲望在社会上不断扩张,人们返观自身,对未来幸福的精神追求取代为世俗肉身的狂欢,对人类未来持重关怀置换为急功近利的短期目标。在这种情形下,我想,提出未来的观念正是时候,有利于我们对未来作独立而客观的思考。就是说,我们不能停留在现实来考虑问题,我们应该往前考虑问题,只有重新看清身前、身后的历史坐标,我们才能获得一种存在的逻辑。这也许就是虚拟未来的文化针对性。
三、虚拟总给人一种接近真实的感性亲和力
黄:能不能具体谈谈展览的最初想法?
顾:展览的初衷出自我对未来学的怀疑,对许多人展望未来的虚妄热情的怀疑。每个时代,我们人类对的未来的猜想总有一个很大的偏离。八十年代有些展望未来的热门书,我们蜂拥去买、去看。比如《未来大趋势》、托夫勒的《第三次浪潮》等,当时的确也了煽热我们的热血,激起了我们对未来的乐观态度和积极改变现状的万丈豪情。现在回过头来再阅读这样的书,看他们对今天、对未来的设计,很显然,距实际偏离得比较远。据说今天对未来的科学预测,站在了比以前更为科学的基础上。但我觉得未来学作为一门科学,仍是可疑的。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预知一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可以根据预测来“科学”地调整我们的当前走路的方向和节奏?这些还是未知数。以前,我们的科学解决了许多我们认为不能解决的问题,科学热往往会助长我们类似科技万能的妄想。人类业已获得的巨大的科学技术成果使我们夸大了自身的能动作用。现在看来,八十年代那时候的科学预测,以及多少年来我们对未来的估计,都过于乐观了。面对未来,科学预测碰了壁,艺术反倒大有用武之地,毕竟虚拟的艺术表达方式具有更强的可塑性。这使我有了做展览的原始冲动。
黄:我觉得,虚拟未来这个展览与你以前的展览有所不同,与当下一些当代艺术展览所关心的问题也有所不同。 似乎你调整了你的策展思路,是不是这样?
顾:我以前策划展览用的是归纳与证伪的方法。首先我在当下的社会文化现实中发现艺术问题的线索,找一些艺术家的作品来归纳出这个问题。然后根据波普尔的证伪理论反复论证这是不是一个假问题,如果证实问题不虚,我就将它形成展览主题,把这个问题强化,推出来大家讨论。如我已做过的 “传统视觉影像”、“人与动物”、“异常与日常”等展览及尚未兑现的展览“日常态度”都属这类,都跟现实密切相关。而“虚拟未来”艺术展则有所不同。其实是我预设了这个问题,目的是为了进行追问。向我自己追问,向艺术家追问。我们的未来观究竟是怎样的?未来还是不是与希望有关?与我们内心中不容玷污的理想主义精神家园有关?我们在上个世纪痴痴梦想过的今天与当下的存在现实有多大的差距?这些差距为什么仍未改变我们对下一个未来时间段和对更遥远的未来的继续憧憬?这些问题对于我自己、对于艺术家都富有挑战性,可以让我们的思想从现实问题和日常观点上跳开。通过这个展览,通过艺术家在文本和视觉形式上对未来的双重虚拟,我想将艺术家处于散点放射形态的观念、想法和独特表达集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新颖而丰富的视觉资源,推到大众面前。这是一个新的社会文化条件下深具前瞻性的展览。大众领略的也许是一个想象力的节日,也许是人的未来观的巨大变迁,也许仅仅是艺术家不同于科学幻想的脱离实际的艺术妄想。那种超前一步的艺术诉求是具有实验性的当代艺术的内在生命力所在。我所感兴趣的是展览能否提出问题,从不是刻意去考虑形成策展风格。虚拟未来挑出了沉潜在社会精神现实与艺术家内心现实中的敏感的触点,重新质询人的世界观、信仰和精神出路等一系列关于生命存在本质的问题。这样的展览并不是一个断裂层的跨越,实际上正好印对了我对人类文化的始终一贯的关注。
黄:策划这个展览,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挑战。你谈到了国内现在的一些展览策划都是考虑现实问题,那么你等于提出一个概念,未来和现实的对比这样一个概念。这样一种思考上的差异性,是不是和你展览这种结构有一些联系?
顾:有。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就是差异性的冲突。对艺术来说,未来其实比现实更有挑战性,它是首先是非现实的,但又是即将到来的现实。其中歧义很多。虚拟未来是人类的精神慰藉,是最不着边际的梦幻之旅。其实是我预设了这个问题,目的是为了进行追问。向我自己追问,向艺术家追问。我们的未来观究竟是怎样的?未来还是不是与希望有关?与我们内心中不容玷污的理想主义精神家园有关?我们在上个世纪痴痴梦想过的今天与当下的存在现实有多大的差距?这些差距为什么仍未改变我们对下一个未来时间段和对更遥远的未来的继续憧憬?这些问题对于我自己、对于艺术家都富有挑战性,可以让我们的思想从现实问题和日常观点上跳开。我想到虚拟未来艺术展所呈现的也许是一个想象力的游戏,艺术家可以用虚拟的方式,将自己的对未来的期盼、理想乃至妄想、忧思用视觉艺术的手段自由地表达出来,成为可视、可感的物象形态。把关于未来的种种问题鲜明、形象地挑出来,让更多的人去感受和思考。虚拟未来,既会激活人的喜爱想象的天性,也会透析出人潜意识中对物质化现实的依赖程度,会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人类终极关怀等等我们作为人类的一分子责无旁贷要考虑的问题。反映到艺术观念的灵活表达上,虚拟的方式比现实呈现的手段更有视觉扩张力和精神投射感应。在利益驱动的惯性逻辑受挫的地方,艺术往往继续前行,挥发出一种支持人类意志的深层的精神力量。
黄:这不就是一种虚拟关怀吗?
顾:对,是一种虚拟关怀。这就是说当你的眼睛在看屋角、看天空,当你瞑思苦想、神游九霄云外之时,你也许真的会摆脱纷繁现实的障眼法,考虑一些超然物外的问题、一些与自身实际利益不沾边的问题。这个时候你的思绪就会与未来沟通、交感。因此,对未来的关怀具有一定的超现实性。需要人们有一种抓着自己头发提升自身的形而上勇气,一种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否则你只会想着念着明天能不能开奔驰宝马这样一些很现实的目标。生活目标本身与理想主义还是有差距的,它完全依赖于日常现实空间之中。在当下的网络社会,人们要达到生活的虚拟性是可以办到的,但进一步达到具有未来文化的前瞻性却不容易。因为在现实纷乱物象的迫逼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一份大气的人类终极关怀。
黄:虚拟未来不就是让艺术家用虚拟方式来呈现他们艺术理想中的未来吗?虚拟未来这个展览让很多艺术家来关注与未来有关的这样一个话题,是不是有一层深意?艺术家做这样的作品本身是不是也有对未来的一种体验在里面?
顾:我觉得虚拟未来这个词的语义表达是清晰的,不是虚拟的未来,而是虚拟未来。虚拟与未来两个概念是互动的,不是割裂开的。实际上,它们有一点缠绕不清,未来很大程度上与虚拟的成份有关系,未来不是我们即可刻能感觉到触摸到的。我们感觉到的真实是此刻,是今天,是实现了的事实。我们只能通过虚拟的方式去逼近未来。相对实现了的东西而言,没实现的东西都是虚拟的。比如我对明天的计划与考虑,肯定是虚拟的,具有可变性。所以,只有在计划即刻兑现的时候,我们才敢断定此实不虚。当然人们也在社会化生存中频频虚拟现实、虚拟历史,但这种欲盖弥彰的虚拟其实是自欺和欺人的事实虚构。虚拟用在未来上却不同凡响,虚拟总给人一种接近真实的感性亲和力。虽然有些东西是虚拟出来的,但是,人们一旦虚拟出来一种影像,一种故事,一种视觉的符号,而且又流传开来。那么这种视觉传达媒介就会造就出一种填塞现实空间的具体之物,切入并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们的生活。虚拟的外星人进攻地球神话曾在几十年前的美国一度引发社会恐慌,便是明证。虚拟未来的精神舞蹈一直以文化为载体存在于现实中,迎合着我们对未来的看法,然后也影响着我们的生活。艺术家表达对未来的“演练”是超越经验的,精神变“物质”的神奇,却体现在虚拟的文化事物对人的审美趣味和行为规范的冲击,虚拟未来终究是虚拟,但虚拟未来的影响力却可以在现实中生效。
黄:就是这个话题,实际上对艺术家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顾:对艺术家来说,虚拟未来真是一种挑战。但是,很多艺术家喜欢这个展览主题。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展览有好多发人兴味的地方。由于虚拟和未来这两个概念的作用,有的艺术家会使用动态的媒介或与观众互动的形式,有些作品的最后呈现方式事先无法预测。现场布置展览会有一些偶发的因素,可能也会促使艺术家根据作品与作品、与环境装饰修改与完善原始方案,这都让艺术家兴奋。
黄:你的策展思路是否想通过虚拟未来的主题先行,催生出更多虚拟未来这样的作品,然后用这样的作品来对现实传达一种关怀?
顾:用虚拟未来这样的作品来实行对现实另一种维度上的文化关切,这只是文化人的一个理想。但是,用未来推敲来现实,并对现实产生作用,是有必要的。这牵涉到如何重新来刷新我们对现代文明的精神诉求,这是至关重要的文化问题。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说到底,我们的当代艺术必定会在这样的坐标系中演变为一节发展的链条,一个漫长的社会文化演进脉络上的链条。但是,如果你在这个位置上面只是传播以前的信息,那么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链条,会淹没在传统文化钻石般的光芒中。如果你在这个链条上面刷新了面貌,而且建构起一种独特的新文化,那么这个环节将成为历史中一个闪光点。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把力量集中到精神重建与超越自身的境界追求上面,这样的艺术表达无疑包含了一种并不仅仅停留在虚拟层面的未来,即建构一种新文化精神的可能性。
黄:广东美术馆为“虚拟未来”展提供了支持,你能具体的谈一谈这种支持的价值吗?
顾:广东美术馆环境、空间、技术条件等硬件都是国内一流的。管理人员专业、务实,也很有开拓眼光,他们很想推动一些原创的展览,操作方式很有新意,。我想,我们美术馆与国内的社会力量磨合,联手支持中国当代艺术,那么国内展览软环境的建设步伐就会加快,使得中国当代艺术展览形成规模、提高策展技术含量成为一种可能。这一两年来,国内更多的美术馆开始来了解当代艺术、容纳当代艺术,这是当代艺术本土化进程中,艺术展览走向广泛的公共性的相当重要的一个转型标志。在此,广东美术馆正好走在了前面。
黄:听说这个展览你还请一个建筑师来设计展览空间,是吗??
顾:对,是一个在广东比较有名的现代观念的建筑师,我让建筑师来参加视觉艺术展览,主要是想造成在既有展览空间的营造一个新的秩序,产生作品在一种新的视觉传达中流畅变化的经验。因为虚拟未来这样的展览,和普通的美术馆展览是有距离的。如果建筑师能够使用一些新的材料新的构筑、装饰方式把艺术作品有机地连穿起来的话,这会使这个展览给人以全新的视觉感受。请艺术家或建筑设计师作展览现场设计布置,这在国外是比较多见和的展出方式。在国内似乎还没出现,是第一次。建筑师的经验和他的成绩,都会增加中国策展的技术含量。?
黄:这是一个策划人、艺术家、建筑设计师合谋的一个展览??
顾:说合谋为时过早,只能算一次尝试性的磨合。这里头有很多问题会出现,比如说艺术家他很希望他的作品是独立的,一旦放在一个设计师设计的空间里头,会觉得独立性受到一些伤害。或者,有的艺术家会觉得策展人像是编剧、导演,编排整个展览的线索和作品之间的视觉转换关系。我想,大家磨和得好,那么会成就一个好的展览。所以,策展人、艺术家、设计师都应该有提早的心理预备面对这个挑战。这两年,中国展览体制发生了重大的转型。作为一个独立策展人,我侧重于通过一个一个展览的策划来提出问题和学术思考,来回应我努力支持中国当代艺术的本土化进程。通过艺术事实强化对某些欧美文化中心主义追随与拷贝现象的批判。我真的希望通过本土社会多种社会力量的努力,创造推动中国当代艺术的良好的文化环境。我相信,在全球化背景之下,我们中国的艺术家会提出一些不同于欧美国家的现代化精神下的文化与艺术个案,并试探出人类走向未来的另一条精神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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