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开鸡毛小店卖红木家具的时候,常会碰见红眼眉毛绿嘴唇的女人,过来说风凉话,说这是什么红木家具,不过是抹了红水的松木。碰见这类宝货,我懒得搭理,为她普及红木家具常识,我可没那兴致。呵呵,也许这就是我做不来生意的原因,没耐心,更不会忽悠。还有小青年夫妻过来买家具,说这些不过是硬板凳,哪能及得上皮沙发舒服,我就只能一个劲朝他们翻眼皮,这个文化情怀确实也是一下子无法培养出来的。
影视剧里,常看到会扭两歪诗的秀才拿个毛笔喜欢在蛾眉扇上题字,不用说,蛾眉扇的主人一定花容月貌。这是古代泡美女的手法。我是悲观论者,老以为靠玩花样泡得了一时泡不了一世,但若是男女喜欢到深入骨髓,像赵明诚和李清照,像赵孟頫和管道升,皆因为那份舞文弄墨的风雅,用大白话说是价值观相同,就会日久生情情更浓。人和人如此,人和物同样如此。
江南士子和家具同样有这份浓情。“明四家”之一文徵明的弟子周公瑕,在他使用的一把紫檀木扶手椅的靠背上,刻下了一首五言绝句:“无事此静坐,一日如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无独有偶,马未都也说收藏到一把清代太师椅,靠背上刻有四个字“风光和雅”,而且还是阳雕的篆字。
这两把椅子使我们体会到了文人士子在日常实用家具中倾注的精神情怀。闲情逸致的文人生活,深居养静,闲适自在,不浮躁,无火气。你叫一天到晚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孙悟空同志,或者是一天到晚抓贪官的同志,整日心急火燎的,肯定弄不来这些文绉绉的活儿。所以说,什么人做什么事情,这还真有些命定的。
因此,苏式家具的风格必然符合文士们的情理和怡性,造型的“方正古朴”、“古雅精丽”便成了一种独特形式。苏式家具不仅通过精致、匀称、大方、舒展的实物形体展现出造型艺术的好处,而且还在传达一种合乎自然的适度和谐中,给人们一种超然沁心、古朴雅致的审美享受。
说到这里,好话说了这么多我也要说说闲话。从某种意义上说,小夫妻说的也不错,用明式坐椅歇息,确实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你看电视里民国的老太爷坐在太师椅里开家庭大会,坐久了得回内室吸一口提提精神再出来。但是中国是一个等级社会,硬木家具它在仪式、社交、伦理上的功能,却远甚于休憩的功能。硬木家具对于使用者而言,似乎更在乎一种文化秩序上的慰藉。南唐顾闳中有个画《韩熙载夜宴图》,你看那里面等级分明,秩序井然,老大的交椅,老二的交椅,客人的座椅,看似众乐乐,其实大家都是应酬。(东方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