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10年7月25日
采访地点:宋庄艺术工厂区鹿林工作室
采访人:张宗希 曹振伟
摄影:包克敏
整理:张宗希
宋庄多故事,鹿林更传奇。
所以在24日下午开幕的时候,不仅有诸多艺术家、画廊人员、各路媒体前来,更有鹿林圆明园时期的朋友到场,结果便是馆内人员自愿牺牲采访机会,约到第二天下午,我们一行三人顶着宋庄上空不温不火却赤裸裸的太阳前往其工作室。
来到这个据说“经历岁月、年轮、神佑,20年长出的大人参”的工作室里,墙上却不见一幅作品,看来鹿老师真的清零了,要闭关了,而要看他“在综合材料方面多年研制秘方,绘画技巧炉火纯青,形成鹿式绘画语言”的作品,最好还是去展览现场了。
上上:鹿老师您好,这次在上上的展览是中国当代抽象艺术网给您策划吗?
鹿林:不是,抽象艺术网是两个朋友(于晓洋、朱雨泽)做的,他们在网上做过两回展览(中国抽象艺术网络大展),但是还有个想法就是搞一个落地展,这个落地展一开始我也带他们与其它美术馆联系过,当时也没有肯定下来。后来你们馆长(王中文馆长),来做客,看到我这些画,想做个个展。我说做个展可以,但是你晚来了一天,这些画前一天都不属我了,被一个荷兰画廊收藏了。在跟王馆长谈这个展览细节的情况下,我就把于晓洋、朱雨泽(中国抽象艺术网络大展策展人)关于抽象展的事情谈了一下,也想把这个事情促成,因为它是一环套一环,我是比较欣赏在宋庄能跟大家做事情的人,不能说我谈一个事情只为了我个人,如果把我的事情谈好也能把大家的事情带起来,这会更好。为什么一直谈到圆明园精神,因为它有一个非常融洽的关系。
上上:在一个采访中您曾说,圆明园毁了您,也成就了您,那么您觉得宋庄和它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鹿林:缺少精、气、神。比如你看一个恐龙很大,它只是个化石而已,一只耗子很小,但它很鲜活。现在大家有点找不着北,找不着根,找不到一种艺术上的凝聚力。不能说来宋庄仅仅是为了卖画,进入到那种段位就没有意思。如果艺术家也这么功利的话,那么这个社会就没救了,画家应该是非常纯粹的。为什么我前段提出要闭关,要清空,一定要保持一个艺术家的纯粹性。艺术家的内核和精神何在,我觉得这是我们现在要谈论的,不论是老的艺术家,还是年轻的艺术家都要共同面临的问题。大家不能只是看到表面的一个市场文化,如果一个社会缺少一个精神指向的时候,特别是宋庄这样的艺术家聚集区,没有一个精神指向,对画家将是灭顶的。画家首先是拿作品说话,不能是一个礼拜画画,三个礼拜出去跑关系卖画,这都不正常。那是画廊应该做的。
上上:闭关跟宗教有关系吗?
鹿林:作为画家,你的工作室就是你的小庙,我来到宋庄,很多画家到我这来说,老鹿,我是信佛的,我说你信佛,佛不信你,你把画画好了,就是信佛。你每画一笔,就是敲一下木鱼,这是最虔诚的。闭关是我内心的一种需要,是一种态度,是一种情怀。
上上:是一个阶段不创作了,不接触外界?
鹿林:是要创作了才闭关,把以前的清空,像一个电脑一样,装的东西越多,运行越慢,你还不清空它?越简单越好,轻装上阵,重新再来。这不是一种被动的行为,而一种积极主动的行为。说白一点,就是对自我的重新洗牌。
上上:有些画家好像也很勤奋啊?
鹿林:勤奋不等于是动脑子,画家不是动脑子的,很多画家脑力劳动很严重。画家要用心灵去画,用一生的灵魂去画。它不光是动脑子,想个招儿什么的,有些其实都属于漫画和设计范畴,它只是设计了一个图式,和绘画是无关的。绘画这一块,我认为作为个人的语言,它首先是不可复制的。从绘画的本质和商业运作来说要具有不可复制性。不要把西方偶然的事情作为中国的必然,咱们的国情可不光这样,工笔画再规整,很难模仿,它有它的套路,它有它每个人用笔的方式。到我们这儿了就偷懒,把与画画无关的一些方法搬过来,平涂啊,找几个学生,找个幻灯机一打,大家一块画,这个都很不正常,对艺术非常不严肃。搞音乐的假唱,起码录音的时候人家是自己真唱,画家甚至还不如人家,个人连笔都不动,根本不是你画的,也敢签名说是你画的,这个盘早该崩了。三年以前我就说,这样搞非得毁了当代艺术,崩盘只是个时间问题。
上上:您对绘画还是比较虔诚的?
鹿林:绘画就是绘画,又像另类的宗教,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画家分三类,一类是用手画,只能算是些能工巧匠,画谁的象谁的,就是不会画个人的,比如大芬村那些,另一类是用脑子画,动脑勤于动手,想个招儿,画三个眼睛,两个鼻子,或把胳膊或腿弄大点,或大头,或小头,或大脸,或小脸……而真正的艺术家是用毕生的生命,用他的灵魂,用他的人格魅力,用他对大文化的使命感,完成他的一个完整的作品。他的作品,和他的生命是等同的,是连贯的。
上上:您早期的画都是一些抽象水墨吗?
鹿林:对。
上上:这次个展里面有一张画特别不同,就是那一张最大的。
鹿林:那是当年我在圆明园时期卖的最好的一系列,它也延续了我水墨里的一些符号。当时德国波恩艺术基金会、博物馆都收藏有我的作品,包括代理杨少斌、岳敏君的Schoeni画廊也都找我签约。
上上:他们感兴趣的都是带有牙齿、嘴唇那样感觉的作品?
鹿林:当时有几个原因,一个是抽象水墨还不被认可;再一个从我们去了圆明园,中国才有了画家村这个概念,有了职业画家这个名词,官方的美协从此也有了对立面,有了在野的,完全靠着自己的绘画生存的艺术家,而且我们这些人都是有很好的工作,有公司老板,也有美院老师,把这些优越的工作都去掉以后,到这里来甘于受苦、寂寞,以一种真正艺术家的生活方式存在,以前画家都是吃官饭,拿工资,我们这批就是像野人一样,回归原始,但也还要考虑生存,当时的藏家都属于像在大使馆的这样一些有西方文化背景的人,所以我就尝试着把它转到画布上,而且主要是画了抽象牙齿这一系列。
上上:是不是跟欲望有关?
鹿林:欲望,是这个社会现状嘛。当时卖了很多画,也帮了很多画家。有批评家说我的作品艳俗,当时还没有艳俗,我的作品很艳丽。后来就感觉不对,我不能进潮流,一个艺术家不要纳入别人体系里去,你要保持一个很明确的个人体系,批评家越权威,越是艺术家更加牢固的笼子。
上上:要保持一个独立的态度?
鹿林:必须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有些朋友可能也知道我来北京是被某批评家的呼唤过来的,但是你可以让我来北京,那是人和人的问题,但是我不可能进入你的体系之内,你的思想不能代表我的思想,我坚持我的想法。
上上:不少批评家都喜欢给画家提一些很具体的意见。
鹿林:我在一些批评家家里看到这种现象,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应该有人格上的独立性。
采访中有电话打来,有朋友要来。据说是某地的领导要送他一座青山呢,还有一刚到宋庄不久的艺术青年的拜访,而这样一位颇具传奇性的艺术家,一两个小时的采访并不能挖掘其太多,略见一斑而已。还有他的谈话方式,不时让我们开怀而笑,比如谈到他毕业之后,先把老师变成了老婆,谈到一些人用脑过度:头发都不长,瓢儿挺多的,当然我们也知道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何况那也是一种发型……,趁着预约的人还没来,放下冷饮,又问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就用鹿老师对这个源头问题的回答作为结束,且听他娓娓道来:我画画比较早,我母亲就教美术的,我爷爷、父亲、叔叔都是干教育的。非常小就开始画画。一开始画山水、花鸟这些国画,真正走上当代艺术是从上中专开始,当时在青岛上工艺美校。78年,青岛美校文革遗风结束的比较晚,一边上课一边还在搞批斗呢。老师也不怎么管我们,我们那一代反而出现了不少有名气的画家。那个时候我画的少,看书多,邓丽君也进来了,摇滚也进来了,拿短波收听澳洲台、香港台,主要是西方的哲学进来了,佛洛依德的尼采的黑格尔的,各种各样的西方文化进来了。当时我们家每月给我十五块钱,学校补贴五块,还把菜票也换了,买成咸菜,就省点钱买书,看完以后再卖掉,再买新书,这样就看了很多西方的文化,最后又看了很多中国的古代文化,佛学的,道学的,周易,八卦。我们那时候不像你们,现在网络的东西很多,好像海绵已经满了,我们那个时候感觉什么也没有,像干海绵,什么东西一下子都吸进来了。我觉得画是次要的,首先是内心的武装,一种觉悟,当然看书的人也很多,主要是有没有觉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