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荔:巫鸿老师您好,首先很感谢您在百忙中接受我们这次访谈,您这些年来不断的在国内组织策划了许多展览,大家对您都有些了解,不过由于您长期在国外的缘故,大家对您了解的还不是很深入,所以希望通过这次的访谈,能够让我们进一步的了解您!
据我了解您早期是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学习,并且获得了硕士学位。1980-1987年在哈佛大学就读,获美术史与人类学双重博士学位,随即在哈佛大学美术史系任教,于1994年获终身教授职位。受聘主持芝加哥大学亚洲艺术教学。2002年建立东亚艺术研究中心并任主任。其著作包括对中国古代、现代艺术以及美术史理论和方法的多项研究。成为美国国家文理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 终身院士;获得全美美术家联合会(CAA)2008年度的美术史教学特殊贡献奖。成为大陆赴美学者首次获得这两个奖项的第一人。
史学策展人巫鸿
郑荔:您早期是研究中国古代艺术,并且在其中已经取得了独有的成就,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入对当代艺术的研究的呢?
巫鸿: 这个说来话长,我虽然之前在国外是以上学或是说是作为一个学者的身份是从古代艺术出发的,但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在国内就对当代艺术不但有兴趣,其实还曾经涉足与此。比如当时在美院的时候就有现代派、现代风、地下诗社等等,我都曾经卷入其中。后来到了国外以后,先主要做的古代艺术。因为我是80年出去的,那个时候当代艺术还没有真正成为风潮,当时的星星画会才刚刚兴起。……
我真正开始做当代艺术,主要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80年代初期到中期,当时在哈弗大学,开始帮助刚到美国去的一些画家如陈丹青、张鸿图等10多个艺术家,其实主要目的就是想把他们介绍给美国观众。在当时这些艺术家还都是属于比较学院派,主要是以写实风格为主。所以与后来当代的前卫艺术不太一样。但是,在美国还是属于一个新的现象。第二个阶段是90年代中期到末期,才真正开始推进中国早期当代艺术,并对其进行系统介绍、策展,一直持续到现在。
郑荔:在当今的策展人盛行的时代里,可以说您策展的风格应该比较突出,或许是源于其考古学造诣和对美术史的全面研究,所以您的展览主题感觉跨学科性很强。策展人冯博一评价您是“站在美术史角度考察当代艺术”,艺术家徐冰也认为您是“兼备西方艺术和中国古典国学基础”。那么你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巫鸿:我认为每个策展人都不一样,凡是做的稍微有经验、好一点的,都应该有自己的风格,因为每个策展人的方法角度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很难分高下!别人的比较只是增加了当代艺术的通俗性。对于我自己,一方面我比较注重学术的分析,这种分析往往与历史有关系和我的背景有关系,所以我希望了解艺术家的前前后后,否则我自己首先就不太确定。
如何看一个艺术家现在的艺术?他将如何发展?如果有时发现这个艺术家缺乏发展的线索,可能就不会去做了。不管做小展览还是大展览,都是如此。大展览有时还会牵扯到一些历史学识的问题,这是一个需要比较强调的一点,我想这种展览对将来建立当代中国艺术史会起着一定的基础作用。
另一方面可能是受我的教育和学术背景的影响,我认为,对人的关注不光是对艺术史或是对艺术家,以及艺术家整个环境的关注。这是因为我在美国开始读博士学位的时候,实际上是做了两个学位:一个是美术史,一个是人类学。人类学主要是研究人的问题,研究人的文化、举止等等。传统的美术史往往只是研究作品,人只是作为传记性的研究。我觉得当代美术史在传统美术史上的区别就是:当代艺术史中研究的“人”还活着,是和当下的“人”发生关系。而古代艺术想研究,就必须要通过文献才能进行了解。对于我来讲,现在这些人还在,在我做展览时,希望能和这些人发生关系,不但可以了解他,还可以进行互动。特别是给单个艺术家做的展览,我把他理解为:不是我去挑东西,也不是他怎么来要求我,而是他也比较有意识,他会认为我的参与会在他的意识里起作用,这样成为一个互动。在中间计划中会产生微妙变化,我也不能索取,他也不能从我这得到一些东西,最后的结果是互动的产物,这个背景更接近人类学。
所以这两方面结合起来,我做不同层次的展览,小的中的大的。我一直认为小的个案研究就是基础研究。
郑荔:在您策展的经历来看,您每一个阶段都会涉及不同的课题,例如:1997年,您在美国的第一个公共展——《瞬间:二十世纪末的中国实验艺术》中成功的推出了“实验艺术”这一概念,并且改变了外国人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看法,通过对《瞬间》参展的21个中国艺术家的逐一访谈,撰写二十一个个人传记,辅之于图录集结出版。《瞬间》展与衍生出版物在美国造成很大反响,书籍重印了三次。使得当日参展的艺术家孙建国、尹秀珍等人名噪一时。在您策划的展览中,被大家评为“最具巫鸿特色”的艺术展览或许就是1999年,您策划的《关于展览的展览》。这个极简展览给予“展览”一个全新的概念,探讨了有时代意义的问题。那么接下来,您的艺术窗口又将关注那些问题?作为策展人,你曾经提出“策展人必须懂艺术家,必须和艺术家的思想融合为一,展览才具备深广涵义和无穷的可讨论性。”并且将一些优秀的艺术家作为案例写了不少的研究性文章,那么目前对您来讲比较关注的是那些艺术家?
巫鸿:从“瞬间”展览开始,我就以艺术家为基本单位,是因为原来做的计划中国艺术展览基本构架,一方面是很重要的,90年代初,有关很关多当代艺术展在外国举行,但往往是较大的群体,大的社会现象个别现象的介绍,特别是西方媒体的介绍就更是这样,一些艺术家基本都会消失,不像现在当代那些知名艺术家大家都知道。90年代基本都是这样,所以我希望可以推动他们,所以当时在写20多个艺术家时就开始想,那么多艺术家关注哪些?每个策展有不同的角度,也不能说哪个就是绝对正确的。我认为一个艺术家,首先他要有自己的追求。当代艺术家不同古代艺术家,可以比你画的好我画的好,多一笔少一笔等这些技法。当代艺术家开始有一种追求,开始有话要说,开始发现一些有表现的方法,这两方面都要很强。有话要说也不一定是就是你说的话,而是感情要抒发、感觉要表现,开始有自己的感觉、表现等,这些都是内涵方面,在形式方面怎么来表现?要有个性话的语言,个性化语言和别人不一样,和以前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但他要一种有个性。这两方面加起来就是个性的艺术、个性的艺术家,我希望展示的是个性的艺术和艺术家。作为艺术家,他将把他自己的那部分如何传达出来,形成个性化的语言。所以我就在观看寻找一些新的艺术家,因为其独特的个性化语言,感觉这个艺术家有意思。同时因为是一个新的东西我也就需要学习,不能用原来的概念去固定它,所以选择艺术家,我现在没什么固定的光辉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