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江南”你会想到什么?是“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的杭州?还是“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南京?在现代工业文明步伐的推进下,记忆中的小桥、飞檐、黛瓦正在一点点消逝,不远的将来,纯粹的江南也许将无处找寻。
不过在潘鸿海的画作中,江南依然。《幽幽庭院》、《江南春雨》、《姑苏行》、《寻常巷陌》、《水乡晨曲》、《小玉》……一幅幅唯美、温情的画作将我们记忆中的江南水乡永远定格了,并将随着岁月越演越浓。
潘鸿海的家有着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气息:客厅和画室连为一体,古朴简单的家具,墙壁上挂着唐代著名画家阎立本的《步辇图》临摹本,这是出自潘老的小女儿之手,她现在是中国美术学院一位中国画教师。
“油画和国画是我生活的全部,每天早晨我要先写书法,打开状态,这成了一种习惯。”潘老告诉记者。目前,能同时创作油画和国画的画家寥寥无几,但潘老是一位,而且不论他的国画还是油画,都是围绕着江南水乡题材进行创作。
用西画手法表达乡情
潘老最近很忙,他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将自己近20年所创作的江南题材画作进行一次梳理和回顾,创作一幅名为《江南绣》的大画。
在潘鸿海的作品里,提笼、蓝印花布、肚兜、石桥……共同构成了他江南水乡的符号。如齐白石画虾、徐悲鸿画马一样,在当代中国画坛,一提到江南水乡,人们就会想到潘鸿海。画了20多年的江南水乡,潘鸿海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他用西方的油画技法将中国江南水乡的风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在油画语言和乡土气息的融合上贡献突出,这在当前中国画坛,恐无人能出其右。
在《浙江画院画师写生集》中,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次,他们一行人一道面对一片林子,逆光写生。盛夏河畔的丛林,田陌在远方,大家都被凝入了静谧的水调中。后来许江评价潘鸿海的写生是“敢浓敢亮,很有水乡本色”。
悠悠小河、深深庭院、温婉的少女、宁静的石桥,从《姑苏行》系列到近期的新作,这些形象一直是潘鸿海水乡油画不变的主题。在20多年的时间里,潘鸿海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做一件事:即如何用外来的油画艺术形式来表现中国江南的风土人情。如今他画笔下的江南水乡已然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即使不画江南的一砖一瓦,我依然可以画出江南的神韵。”
“画画最终就是‘真诚’二字,作假、作秀最终经受不起时间的考验。”这正是一切艺术作品成功的关键。潘鸿海的真诚发自内心深处,他的情感已经和画笔融为一体。
1942年,潘鸿海出生于上海梅陇古镇。他的母亲是个农家女,父亲是位铁路扳道工,他的童年就在江南的青砖古巷中度过。从小耳濡目染的是乡间邻里平易的乡情民风,这造就了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最宝贵的东西——丰富的情感体验。1958年考取浙江美术学院附中,1962年考取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并在杭州学习、工作、生活……直到如今,他都没有离开过江南水乡,因此他对这片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和热爱。“我对江南的土都是有感觉的,我喜欢冲积平原的泥沙,真好看!”潘鸿海深情地说。
在略显浮躁的当代艺术环境之下,深入刻画一个主体和对作品的精雕细琢似乎显得奢侈。然而潘鸿海仍然坚守着传统,甚至近乎苛责地要求着自己的创作,“我不注重摹仿国外或某一画家的画风,作画更讲究的是‘真诚’及‘自己的感受’,这样的作品才有亲和力,也更具有个性。”潘鸿海说。
以小见大、以近及远,林中的一角屋檐、河面上的一艘乌篷船、河边一个俏丽的洗衣女子的身影,诗情在画笔下自然流淌。清新的色彩语言是潘鸿海水乡画的另一特点。在色彩的运用上,他偏爱冷色调。他常常用冷色表现女性温柔的肤色,如凝脂,如晨曦。
作为一个舶来品,中国人学习西方的油画技术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然而在潘鸿海看来,“技术的东西是最容易掌握的,做一个中国的油画家,不仅要解决技术问题,在了解西方油画技术的同时,还要了解中国的传统。摆在画家面前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跟社会、生活、大自然更贴近。中国画也好,油画也好,都要解决这个问题。”
“潘鸿海把传统西洋油画艺术语言用于表述有强烈传统东方特色的中国当代乡土风情,并且获得了成功,这种成功既是在题材内涵上的,也是在表现方式上的。这是一种成熟,就如同从春种到秋收的成熟一样——不仅是标志着潘鸿海个人油画艺术创作发展的成熟,也是标志着当代中国整个油画艺术发展的成熟。”美术评论家范达明这样评价潘鸿海。
在中央电视台制作的潘鸿海电视专题片里,中国美院院长许江先生曾这样评价:“在西方油画与中国乡土油画的结合上,潘鸿海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呢喃守望者
呢喃是人类最为原始的表达,是自语,是心性。
经常会有人问潘老,为什么对水乡题材如此执着,是否会尝试其他题材?他的回答总是很坚定:他只画江南水乡,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他经常会跟人讲起自己在《工农兵画报》做编辑的经历,因为这段经历对他以后的艺术道路影响深远。大学毕业以后,他被分配到某县的印刷厂当美工,后来他去了《工农兵画报》,被分到编辑部从事美术编辑工作。在那个美术刊物屈指可数的年代里,《工农兵画报》在美术界具有很高的地位,在最盛期它的发行量高达69万份。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一两代的画坛学子都受益于《工农兵画报》。
潘鸿海19年的美术编辑工作,让我们看到了这样一组数据:创作出版了连环画、文学插图3000幅;创作出版宣传画、年画和水粉画300幅……这些经历为潘鸿海打下了坚实的创作功底,也注定了他会是位谦逊、勤勉而高产的画家。
30年,中国艺术界经历了太多次变革,从人们的审美形态到艺术家的创作手法。但不论经历何种变革,潘鸿海依然坚持着内心的情感创作,“我始终认为一张画解决不了一个哲学问题,一张画的作用就是产生一些美感,没有更多的东西。”
眼下,观念艺术表现得更为喧闹的情形下,架上艺术呈现出“边缘化”的势态。现在,一幅简单的画作往往被贴上厚厚的文本解读,艺术本身的价值似乎已不重要,对此潘鸿海始终持宽容的态度,“我一直坚持自己艺术中那些真的东西、质朴的东西,我看重的是这些。”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坚守和淡定,潘鸿海才能不为其左右,坚守自己的艺术之路。而且,在潘鸿海的画作中,我们也几乎看不到情绪的剧烈宣泄,“对我而言,江南是我内心深处排遣不去的情绪,生于斯,长于斯,江南是梦,天人合一。”
随着时代的变迁,画中的江南正在悄然褪去,而潘老一直在寻找、在回忆,在留住回忆。
市场是“多面手”
“以前谁要问我买画,那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情。”提到画家参与艺术市场,潘老这样说。
目前艺术品投资市场高潮迭起,这对中国现当代艺术的发展既是促进又是挑战。在这吵闹的市场中,潘鸿海表现得很平淡,至今他仍然没有经纪人,也极少主动去参与拍卖行的各种活动。
实际上,早在1985年,潘鸿海就在国内卖出了他的第一幅油画,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一张水乡风景,由一位绍兴籍华侨以七万多元的价格买下。这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钱,也引起过一阵轰动。而在这之前,也是1985年的时候,他受邀到美国芝加哥办了一场小型展览。在那个展览上,他一晚上就卖出了二十多幅画。
“对于我们这个年龄层次的人,当时听到艺术品市场这个词是有点不屑一顾的。”后来,他慢慢接受了这个市场。“以前艺术家只要画好画就可以了,而今艺术家不得不面对另一个标准,那就是作品的市场价值。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新的考量,有些画家扛得住,有些画家扛不住。每一个人都被标上一个标签,都要面对这个问题。”潘鸿海坦率地说。对此他愿意站在更高的角度来看待,既然存在,就是合理的。但是他不会参与其中,艺术家要做的就是画好画。同时,潘老对中国现当代艺术品市场经过一个个热闹的阶段后,正在逐步走向成熟而感到高兴。
“我想说这样两句话:小时候我母亲就告诉我,一是人多的地方不要去,二是要学会一门手艺,这样就会有饭吃。我这一生其实都是依着这两句话做的。不论作画还是做人。”在此次采访接近尾声时,潘老的这番话让我们十分感动。
艺术万象,着实让人眼花缭乱。但在种种纷扰里,还是有些人和他们的画笔能让我们纷乱的情绪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