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在姑苏阊阖门外,有一户姓薛的米商,财雄一方,可惜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女儿的身上,自幼就为她们礼聘名师教读,特地为两个女儿在宅后筑一画楼,并邀请善画水墨花卉的承天寺僧在粉壁上绘上巨幅的兰蕙,将这座楼命名“兰蕙联芳楼”,两个女儿日夜在楼上吟咏学习,谈古论今。十三、四岁的时候。她们两人的诗文便已远近闻名,她们所写的“苏台竹枝词”都得到了当代大文豪杨铁崖的激赏。杨铁崖曾作诗两首对她们加以赞美:
其一:
锦江只见萍涛笺,吴郡今传兰惠篇;
文采风流知有日,连珠合璧照华筵。
其二:
难弟难兄并有名,英英端不让琼琼;
好将笔底春凤句,谱作瑶筝弦上声。
在一片赞扬声中,薛氏姊妹渐长大了。姐姐薛兰英已经年满二十岁了,妹妹薛蕙英也已十八岁,在姐妹两人的《苏台竹枝词》中已经透露出“翡翠双飞,鸳鸯并宿”的渴望,有了“妾似柳丝易憔悴”的感喟。可借她们的父亲忙于经营商业,对她们的这种情怀浑然不觉,两姐妹只落得个“斜倚栏干望官河。”
正是溽暑炙人的三伏天气,薄暮时分,夕阳刚刚落山,楼下官河中,正有一位壮硕的少年在船头沐浴。薛氏姐妹立在楼头,在柳丝掩映之中久久地望着,望了很长的时间,渐渐地羞红上颊,才慢慢地离开。不久两姐妹又来了,她们止不住心魄的荡漾,这是她们久已盼望的事情。妹妹蕙英生性慧黠,胆子更大一些,她拿出一枝连柄双荔枝朝正在洗澡的少年投去。那少年打了个哆嗦,激凌地一回头,发现楼上正站着两位少女在痴痴地看着自己,那充满魅力的眼光深深地打动了他。但他毕竟是一个少年,有些害羞,急急地穿好衣服,仓仓地回到船舱。一边是满怀春情的闺阁娇俏女;一边是情窦初开的壮少年,飓尺天涯,别样情思。
那少年回到船舱,一种奇妙的欢愉充溢着他的整个灵魂,每当他想到那连柄荔枝打到头上的霎那;每当他想到那两个少女如怨如慕的四只眼睛,他的血液立刻加快了流动、一种神秘的力量把他吸引过去,使他沉醉在一种幻想之中。他真是心醉神迷了,他只觉得他的身子直往下沉。他想他什么时候能够登一登天堂,大胆地去……那晚他做梦了,梦见他自己与那两个少女呆在一起,他千百遍地吻她们,她们也让他千百遍地用手去摸遍她们的全身,她们双眼微微地闭着,软绵绵地躺着,他不知道先趴在那个的身上更好。他贪心大起,他想同时趴在两人的身上,把两人同时抱在身下,结果却抱了空。他从睡梦中醒来,在床上找她们不着,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活力,却偏偏无所事事。他感到焦虑不安,喉咙发干,他渴望着黄昏快一点到来。
薛家姐妹在那少年回到船舱后还久久地站在那儿,望着刚才少年洗澡的地方出神。天完全黑了,丫环请她们回房用饭,晚饭后,两姐妹四只眼睛工看着,心照不宣地想着心事。想像着他的各种姿式,把自己的身子挨过去,脸上时喜时忧。做妹妹的胆子大一些,性格外向一些,口中不断地说着:“是啊,可爱!可爱!”做姐姐的性格内向一些,只在心中问自己:“他有心爱的人吗?是谁……是我吗?”她心跳加速了。这时屋中的烛光爆了一下,放出一道亮光,欢欢腾腾,两人同时背转了身子,两人似乎都在说着:唉!天从人愿就好了,凭什么不!谁拦着?……她们寻思着对他表达心思的办法,跃跃欲试,又是胆怯、又是相思。
还是薄暮时分,夕阳刚刚落山,楼下官河中那一个壮硕的少年又出现了。那少年在洗澡的时候有意露出了那厚实的胸脯;那粗壮的生满黑毛的双腿。他特地把水击得特别的响、击得特别的高,似乎在有意发泄什么;似乎在有意引起她们的注意。水中的少年也注意到楼上的两个少女比昨天打扮得更加艳丽,居然还对他露出微微的笑意。那笑意中饱含着嘉许、饱含着期待。一切都在无言中进行。突然他见到还是昨天丢荔枝的那个少女又丢下一样白色的东西。那东西掉在水里,浮在水面,他迅速地把它捞起来,那是个纸条,那纸条尽管经水浸润,字迹已有些模糊,但勉强还可以看清:“约你今晚上楼”。
这是个既有月光,又起了许多云的夜晚。在二更到三更的这段时间,各家的灯都渐渐地熄了,那一盏盏渔火也慢慢地消失,只有那月亮一会儿从云中钻出来,一会儿又钻进云层中去。那壮实的后生睡不着,索性不睡,坐在蓬窗上等着那两个少女看用什么办法把自己接上楼去。忽听得楼上有了细碎的声响,就见一只竹兜慢慢地悠下来,那壮硕少年怀着兴奋的心情坐了进去,那两个少女奋力地把他拉上去。
他上去了,双方都明白,对方需要的是什么,但出于礼貌双方还是先通了姓名。这时薛家姐妹才知道这个少年原来出身于昆山的望族郑家。郑家和她们薛家米行在生意上往来密切,久而久之,两家已成为莫逆之交,通家之好。他叫郑秉德,这次是代替他父亲运米到姑苏,因为米还一时没有卸完,他便暂时滞留在姑苏。双方都知道,对方最需要的是什么,没有太多的忸怩,没有太多的害羞,当郑德秉轻轻地捉住薛兰英的一只手时,她只是哆嗦了一下,那妹妹薛蕙英却主动地把自己的双手放在郑德秉的手背上,轻轻地摩娑起来。当郑秉德去解开姐姐身上的衣扣时,妹妹主动地将自己的衣扣解开,郑秉德轻轻地将双手探进去……
天色微明的时候,两姐妹重新用竹篮把郑秉德吊回船中。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从此天天晚上三个人都聚在一起。除了满足肉体的需要外,也在一起聊聊天、谈谈诗文。真是:河上灯火明灭,楼中双星伴月。那天薛兰英兴之所至,赠诗一首给郑秉德:
玉砌雕栏花两枝,相逢恰是未开时;
娇姿未惯风和雨,分付东君好护持。
写得艳溢香融,令人神飞魄荡。做姐姐的不甘示弱,也跟着写诗一首赠给郑秉德,但到底生性腼腆一些,写得较为含蓄:
宝篆香消竹影低,枕屏轻摇锦帏垂;
风流好似鱼游水,才过东来又向西。
郑秉德看了姐妹两人的诗作,哈哈一笑,在两人的脸上各亲一口,挥毫回赠一首:
误入蓬山顶上来,芙蓉芍药两边开;”
此身合似偷香蝶,游戏花丛日几回……
欢乐是不可能长久的,每次的相会三人都是在提心吊胆中经过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激情的逝去,三人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那天郑秉德愀然不悦地对薛氏姐妹说:“我这次本是押运粮食而来,现在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们之间的事情,一定会引起双方父母的怀疑。我们这样做,都未经过双方父母同意的,一旦他们知道了,则乐昌之镜或竟从此而分,延平之剑亦不知何时再合。我们怕是难以再见面了。薛氏姐妹听他这样说,悒郁不已,说道:“我们久处闺阁,粗通经史,并非不知道钻穴之可耻,韫椟自佳的事!然而秋月春花,每份虚度,云情水性,失于自持。”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说:“早向我姐妹俩窃窥宋玉之容,自献卞和之譬,承蒙你不嫌弃,特赐俯从,虽然未行定婚成亲的大礼,肯定你喜欢我们,愿意娶我们做妻子,这事你应当是能够肯定的吧。我姐妹俩正准备与你同欢衾枕,永奉巾栉。奈何你却讲出这样的话来,自己制造一些疑阻。如果今后我们之间的秽事彰闻,遭到家中父母的谴责,按照我们姐妹的意思,只要你同意,我们愿正式嫁给你作你的妻子,终奉箕帚于君家。如果我们的愿望不能实现,那我们姐妹俩就只有一死,到时只能求我于黄泉之下,我一定不会再到别人家中做媳妇。”郑秉德感动不已。
郑家运米的船卸完米之后,久久还不回去,果然引起了薛氏姐妹父亲的好奇,于是派出得力的心腹家丁暗中监视他们究竟还要干什么?当这几个得力的心腹家丁告诉他晚上所见的奇异景象后,他怒不可遏,怒气冲冲地往女儿读书的楼上走来,在女儿的书案上见到了郑秉德的诗,知道家丁所讲的事果然是真的,当即就恨不得把女儿打得半死。但想不到女儿的态度竟是十分坚决,她们向父亲承认了一切,要求让郑秉德做自己的丈夫,她们告诉父亲如果不准她们与郑秉德结婚的话,其他任何形式的解决都会使这件事成为丑闻。她们的父亲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万般无奈的心情下,提笔给自己的老友写信,说明儿女之间不可言说的事情,郑秉德的父母这时自然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薛氏姐妹同时嫁给了郑秉德。
这件事一时间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薛氏两姐妹那时写给郑秉德的两首诗也传了出来。当年对薛氏姐妹的诗才大加赞赏的,名震天下的杨铁崖也看到了这两首诗,他看完后莞尔一笑。他想,当年他十分顽皮,他父亲杨宏对他期望殷切,就在铁崖山中筑了一座书楼,叫他在楼上读书,为了让他专心致志,把楼梯都撤走了。每天的饮食衣服都由绳索吊上去。在五年漫长的时间中,只有一位老仆陪伴自己,再就是父亲延请的一些有学问的人来帮自己解决学习上的疑难问题,自己学问终于大成。薛氏米行的老板,没有儿子,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居然也造一座楼给女儿读书。终至于闹出两个女儿同嫁一个丈夫的事来,也许是那楼造得太华丽,那楼的地方太靠近繁华的地段、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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