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对话策展人何慕文

  张  羽:(以下简称:张)大都会的ink art“水墨”是今日画坛一个非常令人感兴趣的话题。这个题目非常具有诱惑力。

  何慕文:(以下简称:何)是的,我觉得这个中国当代艺术展肯定比一般的中国画展有意思。我要感谢您的支持。没有您们的大名不可能会有那么多人来。

  张:哪里,关键是这个展览的题目引人入胜。从中看出做一个展览不仅要付出辛苦。关键是策展的动机。这个ink art展在中国反响很大。

  何:好消息,在美国不知道中国有那么多人感兴趣。

  张:现在水墨的展览很多,却普遍不能提出问题。而拍卖公司也来做水墨展,而且叫声极大。

  何:也是好消息,多半都是中国人来买,还是西方人也参加这些活动啦?

  张:谁来买并不重要,关键是为什么要买?买什么?今年苏富比、佳士得的介入更使这一水墨热混乱不堪,导致了对水墨画的判断完全倒向商业化。

  听说大都会也要做“水墨”展,许多人好像有一种期盼,关心这个展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展览?会是一个什么方向?会选择哪些艺术家?也许更关心的是后者。因为,前不久当人们得知名单后,质疑声随之而来。围绕着为什么是这些艺术家?为什么叫水墨?

  我很想知道这个展览的起源是什么时间及策展的意图?我觉得这问题可能会关联到一些有意思的话题。

  何:这个展览的想法很有意思。2006年大都会博物馆第一次替我买了一件中国当代艺术品,展望的那个石头。

  张:是7年前。我是2007年年末收到这个展览的邀请,原计划2009年展出。可一直拖到如今。当时选了我的一件《灵光》、还有一件20米长的《指印》作品。

  何:对。7年前我才开始注意中国当代艺术。之前我一直认为,中国当代艺术不是我的责任,大都会博物馆有近现代艺术部门或现当代部门,如果我收藏当代艺术好像蛮错误的。

  后来我开始关注我们的当代艺术部门,他们收藏中国或亚洲的东西很少。而且他们欣赏的作品相当的接近,像Andy Warhol安迪沃霍也好或者Victor里希特也好。这些跟中国传统艺术距离比较远。但是,有很多中国当代艺术,我觉得跟中国传统有关系。所以展望的那个石头,使我考虑,这件作品在当代艺术部门,它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们没有类似的东西可以一起陈列。而我们这里有明轩,像一个花园,这里有怪石、奇石,构成了可以conversation对话的空间。

  张:这个思考是你策展意图的一部分吗?

  何:中国当代艺术跟我们这个亚洲部门关系很密切。我不可能把这个责任放在别人的身上,反而我觉得这个当代艺术展也可以做一个入门,影响年轻人欣赏这样的当代艺术,也许能通过这个当代艺术展来发现传统艺术。比如说:邱世华的作品,他是油画!可是那个模糊的感觉,有类似云烟的漂浮。

  张:这是一种视觉上的联想,与阅读者的经验有关。

  何:我想到了郭熙或是南宋的夏圭、马远的山水画。也许有一条线可以把它们连接起来。还有王冬龄的抽象画,还保持着书法的气氛。

  张:王冬龄的抽象画是书法的变体与解构,这与60年代日本艺术家井上有一有关。

  何:这个抽象画,西方人是做不到的,有书法的训练在背后。对古书法来讲,像徐冰、谷文达、吴山专。后来发现山水方面,有任戬、刘丹。还有您的大作,很多人非常欣赏,像是宇宙爆炸。还有人用照相或video影像,他们也是用水墨方式来做,或从水墨传统风格出来。

  张:从视觉形式上看,这些作品似乎有着某种关联,但这种关联基本上是表象的或外在形式上的。比如构图的、图像的、符号化的或某种元素。

  何:从构图来说,像杨泳梁的手卷,他是根据一幅南宋的山水画。我从中国当代艺术的层面,把水墨艺术的规模、范围扩大了,像展望也包括其中。后来像张健君的材料石头,我觉得跟我们大都会的花园也蛮合适的。

  这个展览不是说传统的水墨,而是跟传统有关的联系。展览的题目,我觉得“水墨”还是代表了中国的传统。如果说中国传统艺术的当代发展,这个题目太长。

  张:但我还是想问,既然是这样的意图,从这个展览所选择的艺术家的参展作品来看,似乎和传统的符号或因素更接近。刚才您也说了,展望的石头,还有其他摄影作品,这些作品的确和水墨没有直接关系。但它可能有某种元素或因素上的关系,那为什么非要贯以水墨之名?为什么不叫传统水墨因素或其他呢?

  何:我发现跟水墨有关的作品种类很多,所以不能因为不是用水墨完成的作品就草率地排除。像杨泳梁,或邢丹文,这些黑白照片跟传统的内容,绘画的形式都有关系。虽然我知道Ink Art在中国是水墨画。但这个题目很有欣赏性,也是一个很容易记住的名字,

  张:而我认为对这个展览,却是一个非常值得反思的名字。三个月以前当我不完全了解这个参展名单时,我也有些质疑,可在一个多月之前我得到35位艺术家名单时,我发现了其中的关系。

  但我们在国内讨论水墨时,研究与批评一定很在意这个边界。因为它关联着水墨问题的展开,并会涉及到它本身的线索的发展。

  而从当代艺术层面的思考,就不同了。其实,我很赞同您开始从当代艺术的观点切入问题的方法。水墨之说在这个展览只是一个关联。

  我曾在1999年思考过这个问题,当时我起草了一个“以水墨的名义”策展方案,后来我把这个方案转给了鲁虹,一位中国批评家,他在2001年做了“重新洗牌——以水墨的名义”。

  何:没想到。从我们西方的立场,这个Ink Art,也包括Ink authentic真实的风格。不但是水墨可以代表,而其他新的做法,如果是根据水墨来实现的也可以。

  张:实际上您说的问题,不是一个水墨的概念,也不是站在水墨的立场上。而是思考水墨和传统的关系,这样一个水墨的文化概念。

  何:太好了,是的。我喜欢你的这个说法,水墨文化。说到了关键。以后,我就说张羽说的这个水墨文化,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张:其实,水墨文化的关系是非常丰富的,它的关联也是多层次的。所以对它的把握有一定的尺度,不能过于泛指。比如我认为,水墨,相对水墨画是一个更大的概念。那么,在过去水墨就是水墨画,而现在水墨不等于水墨画。这就是变化、就是发展。

  何:是的,Ink Art,是水墨艺术,而不是水墨画。

  张:另外,我想交流一个被忽略的问题,这个问题是我对中国传统水墨媒介的一个新的思考和认识。它关联着水墨及当代艺术的深入探讨,而不只是拓宽水墨关系的外延。

  何:我很想听听。

  张:2010年您来我工作室时曾简单的谈过,这两年,特别是去年,我对水墨中的水有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思考。我认为,水,远远大于墨。水,是水墨的核心。关键的是,水可以在水墨的立场上直接转换为一种表达。水在其中可以成为一种方法,更重要的是这个通过水法而转换的呈现既是水墨艺术,也是当代艺术。更有意思的是它可以重新诠释墨分五色、气韵生动。

  在中国有很多人在意水墨或水墨画的底线,这个底线就是通过毛笔而完成的绘画。同样水墨媒介的物质属性的水墨表达也有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使用水墨媒介而完成的表达。

  就水墨的关系来讲,水墨,水墨画,水墨文化。您策的这个展览给出的是第三个线索,与水墨文化有关的当代艺术呈现。

  以上两个线索的第一个线索是一种发展的状态,但这两个线索都不在这个展览的思考之内。我很想听听您的思考和想法?

  何:您这是要问我对这个水墨本身转换为当代艺术的状态,对水和墨和画的思考。您对水墨的水的思考非常有意义,这是一种与水墨画的对话方式,非常有意思。

  而我对水墨画与水墨这个问题,authentic,尤其有那么多很有名的水墨画,我很喜欢与水墨画的对话。这一次,我与水墨画的对话的根本问题说的是关系。

  用传统的笔墨或者是水墨画,这个立场跟我们西方是两回事。我的问题不是中国画的问题,而是对于中国当代艺术在西方的不同方向。站在西方的立场上,把东方,亚洲,特别是中国与西方最大的差别在那里?如果说“水墨”是墨画,这个墨在西方也有人做过,例如:马哲威尔,但不同。在中国有笔,也有墨,我觉得西方人必须明白这一点。西方的历史,为什么是油画,而不是水墨画。这次的中国在西方,有的是用水墨,有的是用video影像,但重要的还是跟传统的关系。

  张:我非常清楚这一点,大都会这次的水墨展Ink Art。“水墨”就只是一个概念,一个与传统文化有关系的中国当代艺术在西方。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把握,但遗憾的是忽略了与水墨媒介的直接挖掘。如果能有这一方面的呈现,这个ink art将是一次完美的中国当代艺术在西方的展现。

  何:也许。我的观点是,利用“水墨”这个题目,目的并不是说水墨画,而是说水墨文化,要把这个中国传统和西方传统如何?搞清楚。还有发展?

  张:我们的认识不矛盾,我虽然完全能够理解这个站在西方立场看中国水墨的观点。然而,水墨有着一个内在的系统逻辑。我在想能否站在西方立场的同时,也能贴近水墨的内在系统呢?而不仅是符号、元素等关系,或者说我们应该超越这些。

  中国两千多年的水墨历史,实际上,不是一个水墨的发展历史,而是一个水墨画的历史。一直以来水墨作为工具被使用,是用水墨这个材料去画的水墨画。那么,我的反向思考,水墨不等于水墨画,目的在于挖掘水墨物质属性本身的表达。扩大对水墨深度的当代认识。

  何:我也认为这个“水墨”是比水墨画的范围要宽、要深。如果水墨画有一个将来,要往前走,一定要把传统的概念打开,水墨,不但是水墨画,而是更宽的未来,不然没有出路。

  张:其实,这是一个能否进入当代艺术层面的思考。

  何:我同意。我不是说利用“水墨”来形容video或展望的石头等。而是通过这个题目和展览引发人们去思考。这个Ink Art,代表一个内行的历程,不是外行的历程;内行的历程就是从中国文化之内来欣赏中国当代艺术和西方的不同!

  张:“水墨”这个题目确实非常好。特别是在今天,非常具有挑战和诱惑!可以让人们在质疑中引发很多层面的思考。其实,今天我与何先生这样面对面的追问,目的就在于让更多的读者领悟到策展人的用意。

  另外,就这个展览我还想问一个从内行的视角不应该问的一个外行的问题。就是关于继承的说法,或叫口号。在中国当下,现代的文化的情境里,您觉得水墨画传统还是一个可以继承和继续的吗?

  何:我希望能继承,也希望可以继续,但这要看中国艺术家有没有能力。以前,所有的人都是用毛笔写字,是每天,他们掌握的不是一个技术问题。而现在是计算机,原子笔。而画家用毛笔,是技术的,是在玩,跟每天用,是两回事。所以,现在不如以前。如果把宋元明清的书法家的标准放在现代,有多少人能够达到这个水平?你没有办法做到。如果用这个传统的概念或标准来欣赏,一定会非常失望!因为,现在没有一个画家有这样的本事。所以,我没有选择这个方向的画家。

  张:如果按照这个认识来思考的话,“继承”的口号是荒唐的,是不可能的。而“继续”应该建立在创造性的前提下,创造也就是最好的继承。在过去的传统中毛笔书写不是一个技术层面的问题,而是日常生活中的必须,是书写过程中一种有教养的、情致的交流。因为,他们在那个文化情景里。就传统而言,国学、宋明理学、诗学、金石学、佛学、禅宗等等的作用都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一部分在今天的现实是完全缺失的。

  何:这次展览的一些艺术家,虽然他们可能没有传统的技术,但他们有一种新的思想,这个新思想是创造性,我就是从这个立场来欣赏这些作品。

  张:大都会这样一个标志性的博物馆的国际影响,我相信公众一定会特别关注这次展览。您觉得,对于中国水墨的现状或当代艺术的现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不是画水墨画已经没有发展了?

  何: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人问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展览不是一个回答,不是一个answer,它是一个问题。

  水墨艺术,是一个很活的东西,我看了这么多的作品,我很高兴,我觉得水墨肯定有将来,这个将来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不敢说。我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人们了解,在中国,当代艺术的面貌很多,而这些作品在西方很少能看到。

  像张晓刚,岳敏君这类的画,比较普遍。像毕加索或齐白石大家都知道。我不了解毕加索比齐白石好吗?齐白石比石涛好吗?不一定。所以说,张羽比石涛好吗?这是两回事。

  我喜欢这些作品。第一、我很欣赏;第二、我觉得跟中国传统有关系;第三、我认为是把传统创造出一个新的面貌。这个创造性很重要。我觉得这些艺术家把这个传统影响给我们,在中国,好几百万人,都会写书法,这次展览一个都没有。很多人都会画水墨画,我一个都没有要。这个传统的形式在走下坡路,这个不是我的思考,不是我的目的。

  我认为35位艺术家,是把这个传统发展成了不同过去的新的样式,我觉得很伟大。我就是希望水墨还能够有一个创造性的机会。我就是想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中国,这个传统是能够影响未来的。

  张:今天与何先生交流了这么多的问题,也正好与我三十年的经历和思考有关。相信这次ink art水墨展,也能够启发许多人的思考。我们期待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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