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您感觉中国当代艺术是否还处于受制约的状态?
夏季风:在对待中国当代艺术的问题上,官方至少还保持一定的距离,保持着警惕、甚至打压的态度。受中国官方所排斥的东西,为什么在西方大受欢迎?把它放在一个时代的大格局上去看,实际上是中、西方意识形态的一种对抗。当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跟本国政府的意识形态相抵触的时候,对于另外一种制度下的人可能是最好的筹码。中国当代艺术之所以在世界上成名,基于当时都是“被选择者”。再仔细分析一下,会发现这些选择者在西方艺术史里也不是最主要的评论家,只是边缘化的一些人,其次是一些投资者,收藏家。很显然他们是以逐利为目的做这个东西的,这个逐利的成份包含的不仅是艺术本身,也是附加在艺术上的另外一种意识形态。
记者:西方过去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选择,可能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所以这给中国民间艺术机构留下了一个很好的空间,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有何思考?
夏季风:我们分析过很多的机构,也不停地在寻求与国家制定文化政策的一些部门合作,我们发现有好多具体操作层面的事情,必须落实到实体上去。而这个实体是没有的,究竟是哪些机构可以承担这样的功能,能的的确确把中国非常地道的当代信号传递出去,或者是把一个现象反映出去?我们无从所知。
在西方人眼里,中国人纯粹是赚钱的,就像美国人当年对犹太人的看法是一样的。因为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信仰,交流十分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积累,经过三代人的积累,将近百年的认知过程中,我们会认识到很多问题,我们知道西方做哪些东西是受到很尊重的。文化的介入可能会令人感觉到整个企业的品味在改变。我们的机构在西方产业比较大,马德里有一支青年队,是我们机构赞助的,包括文化交流这部分,通过这样的交流, 使他们对整个华人的看法改变了,我感觉这个是很重要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从大的格局来看,中国在世界上的崛起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无论从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包括综合国力上都在崛起。西方人对我们的看法逐步在改变。刚开始我们在与西方很多美术馆的交流时,他们老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明显地感觉到欧美,尤其是欧洲的老牌殖民地国家的傲慢,那种傲慢让人特别不愉快。话说回来,当代艺术的根源的确在西方,我想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有这么多的艺术家和艺术机构,很显然当代艺术的标准不应该是由他们制定的,我们想逐步地改变这种局面。有时候包括西方一些媒体,我就很直接地和他们谈,我说你这样的态度太不礼貌了,纯粹是以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在问问题。类似这样的辩驳都是我们需要做的一个事情。但做起来的确时间太漫长了。我们把今年定为“推广年。所谓“推广年”,是按照现在这个时代的环境提出来的。在经济危机的时候,在很多机构根本没有办法做展览,而我们加快了频率。我们的展览做得更密集,包括国外和国内。我们每年都有一个目标,明年的口号是“学术年”,可能会把这种结构放慢,到那个时候我估计整个经济危机的状况会好一些。
记者:如果我们还是用那些西方人的口味和标准,把他们当年曾经选择出来的艺术家,再重新打造组织展览的话,是不是等于在他们的体系下继续为他们用力,继续为他们去工作。
夏季风:假如纯粹是按照西方人的趣味去选择艺术家,选择作品做展览项目,可能很容易。反过来不太容易的是拿一个他们的项目,经过重新打造与创新,使他们感到很新鲜,而这纯粹是按照你自己机构的眼光、理念打造的一个新的项目。
随着中国当代艺术不断的传播,西方人的态度在改变,不是纯粹按照原先非常粗暴的,强硬的态度,认为中国哪些艺术家是他知道的就拿过去。我们现在在南美的巡展,展览的结构完全不是这样的概念,当然不是说我们选择的艺术家就已经是中国当代艺术家里边最好的,但至少能代表2000年以来中国当代艺术的一支新生力量。这个力量可能跟原先西方人所认同的力量是完全不一样的。一方面我们认为这些艺术家的创作必须对中国传统的文化有一种回应,它是带有一种深厚的中国文化在里边的。另一方面,他所做的当代艺术的作品,对中国当下的现实社会是有关注度的,不然就会纯粹变成一种符号式的东西了。
记者:一般作为一个美术馆来说,公共教育部门会比较重要,伊比利亚现在的公共项目是怎么开展的?
夏季风:坦率地说还是比较薄弱,有时候很矛盾。一方面中国所谓的公共教育是针对公众的教育,在西方的美术馆里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我们很多观众,连对这个作品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反过来恰恰说明中国有关当代艺术的公共教育是非常急迫的一个问题。我们现在的条件也不成熟,尤其是在经济危机的非常时期,日常的确没有这部分的支出。我们尽可能想通过论坛来弥补,论坛可能教给公众的不是跟一个美术馆发生一个表浅的关系,而是希望从更高的层面对当代艺术作一个清淅的理解。像上次我们邀请巴塞尔的一个策展人过来,他的话题就是说当代艺术跟整个城市和生存的环境的关系。而我们希望从更高地层面来给国内一些大众或对当代艺术有好感的人一些理念上的帮助。艺术,我想有时候更多地要先从理念上让大众意识到这个形式,然后去改变他们对具体的美术馆,具体的作品产生的一种尊重和敬畏感。
记者:在对外推广的时候,伊比利亚有一个相对独特的地方,把影像馆提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夏季风:在中国当代艺术短暂的历史里会发现中国独立影像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好多独立影像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价值。中国的独立影像是特别有意思的,包括纪录片,都是官方的影像,而民间影像一直没有。也就是说好多东西,即便有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场馆可以展示。一个国家,假如只有一个政府的记忆,没有民间的记忆这是不完善的。我们希望通过这样一个途径和平台,让国内更多的,不管是纪录片导演,还是独立影像导演都可以在这里展示。
首先是国内独立影像,包括纪录片的放映,它是有选择性的。我们希望去研究我们自己的放映,对国外影像的选择,基本上是选择在我们看来是对国内影像界会有启发、借鉴作用的一些艺术家。我们同时还用独立影像档案馆赞助一些艺术家做一些片子。我们发现独立影像的导演在中国当代艺术所有艺术种类里边是最艰苦的,他们真的跟绘画、摄影艺术家都不一样,他们真的是没钱,因为好多片子没有办法在院线里发行、放映,投资回报率是很低的,我们纯粹是拿扶持的眼光看待这一块。